阿布麻贵年约而立, 生得魁梧雄壮,满脸深棕色的络腮胡子, 一双虎目生威, 望之则令人胆寒;金森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生的比阿布麻贵纤瘦许多, 但也是英气勃发, 颇有胆量。 傅瑜被两人堵得实在不耐, 这日便和王文韬、王犬韬兄弟,到永安郊外的大校场,又特意请了永安城禁卫军的精兵辅阵,请了临江王杨材特意前来做裁判,在外设了几场比试。为了此事,傅瑜还特意上了柳府赔罪,只请柳都尉借几个好手用用,只两方积怨已久,傅瑜只得转道临江王杨材,直接到禁卫军统领那里去借了百来个军中好手,比之柳都尉手下的勇武更甚。 便是险胜,也是胜了。 临江王杨材活了四十年,还未见的这种架势,当即愣在原处,还是片刻之后禁卫军统领喝完了一杯茶,向他赔罪,杨材才恍然醒神过,只不过看着校场的百人混战,亦是头疼无比。 阿布麻贵和金森是重点照顾对象,二人浑身酸痛,金森年纪小,瘦弱些,更是鼻青脸肿,说话才见的牙齿都被打掉了,直在地上吐血水。雪水和血水混为一体,更显凄凉。 阿布麻贵和金森两人面色都极其难看,尤其是见了在一旁好整以待的傅瑜和王犬韬,心中憋闷情绪更是难以抑制。 金森险些脱口而出的“我们要面圣见陛下求得公平”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们本就是无理一方,如今没闹开反被揍了一顿,要去找大魏皇帝做主?万一建昭帝脾气暴躁,觉得他们有意挑衅,后果更非两国所能承受。更别说,两国只是属国,大魏才是宗主国。 及至两人带着人马走后,傅瑜和王犬韬在校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这几日来的忙碌和对金森的烦厌都一吐为快了。王文韬也在一旁笑着看二人,一齐和不少的禁卫军精兵们笑起来。 临江王杨材面色柔和许多,两手扶起统领,长叹:“实在是那金森王子欺人太甚,阿布麻贵此人亦是在后鬼鬼祟祟,本王也是不忿其久矣。” 禁军统领也言:“世子所言有理。来此前,陛下已是有言:扬我大威国威。这是咱们做的也不算错。” 思及此,傅瑜匆匆告辞,出了校场打马要进城,王犬韬在身后紧追,问他:“既是好不容易空出了时间,怎的不陪我们一起去干些有意思的事?” 王犬韬一笑,银盘似的白净脸上尽是嘿嘿的笑意:“听闻前些日子宜春教坊排了新歌舞,连乾容王都迷上了,连着三日不曾回府;又听闻安娜宁教坊新推了魁首,比之罗珊娜更胜一筹,引得不少人砸银子咧!” 王犬韬撇撇嘴:“傅瑜你得了个天仙般的人物做夫人,自是不懂咱们这些人的乐趣了,便是不说教坊歌舞,就说郑大哥,你不是今晨也说,他和虞非晏领着百业的元都公主在集市么?” 王犬韬深知自己犯了傅瑜的忌讳,忙拱手作揖赔礼道歉。 虞非晏与郑四海两人陪着百业的使臣在东西二市考察。 前些日子傅瑜和郑四海,陪了这位百业的元都公主不少时日,尤在太学游学论道。元都公主生性好美色,傅瑜少年面貌颇为英朗,被她缠了几日,忙想方设法脱身,宁愿和王文韬一块儿陪着讨人厌的阿布麻贵和金森王子。 五国来了个这般出手阔绰、有讲究奢华、酷爱排场的公主,最主要的是,她还是个马球打的非常妙的公主,这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其中就包括了南阳长公主。 傅瑜拉了王犬韬要走, “既是郑大哥在,咱们也不去打个招呼吗?” “嘿,”王犬韬就笑,“我何曾见你傅二郎君有了好脾气了!” 傅瑜一听,呵呵直笑:“六郎,你这是损我呢吧!我若是对他有隙,只管当面挥拳头,何曾要做这种事了?再说了,虞非晏又不是个和咱们一样宵禁了还在外头跑的,他出行往来侍从繁多,哪里找的好机会?” 他和傅瑜多少年的好友,傅瑜心中的纠结不忍,他作为旁观者,瞧得清清楚楚。当即就不说此事了,只催促着傅瑜赶紧买了东西,早些回府,早些心安。 两人回头,见的不是郑四海,而是便装出行的南阳长公主,她脚蹬小靴,上袄下裤,头发梳了辫子拢在脑后,戴了小毡帽,做西戎人打扮,但身后跟着的丫鬟侍从,还是往常打扮,遂叫她不至于被人轻视了去。她着戎装,英姿勃发,眉宇间英气叫人着迷;身着华丽宫裙时,雍容华贵,气度斐然;此番西戎人打扮,映衬了白雪和满市的红福,更是别有魅力。 “五娘子,你今日这身打扮,倒真让人眼前一亮!”傅瑜道。 “你们两个还真是亲兄妹!”傅瑜说,遂想起方才在永安郊外的校场发生的事。 “这还用说,自是我们赢了。”傅瑜笑,看着王犬韬大嘴巴的就要说,忙拉了他袖子。 傅瑜了然,叫住他,梁行知走上前来,几人行礼相见。 梁行知嘴角勾笑:“衙门里有事,忙了些时日。” 谎言被戳破的太快。 梁行知苦笑:“公主殿下真是折煞臣了,衙门事再多,便也忙完了。只不过今日有空,行知才出来买了些棋谱,以消磨时日。” 两人正说着话,傅瑜就见不远处的红字万花的轿撵愈近,最后停下,郑四海上前与众人打招呼。元都公主从轿中下来,一双细小而狭长的眼不住地看傅瑜,面上带笑,又向前凑了上来。 南阳长公主也放下了心思,看众人,一双视线缓缓从梁行知身上移到元都公主身上。 傅瑜想起还要回府见斐凝,顿觉往日的呼朋引伴和马球赛事也变得无趣起来,遂摇了摇头,谁料元都公主倒是开口:“早就听说安国公世子在玩乐方面是最有门道的,可惜前几天你就只陪了我在什么太学听书,那书里的句子只听得我迷迷糊糊的,真是一个昏昏欲睡。” 傅瑜也不恼,只想起阿布麻贵和金森受伤不轻,而且大多伤在脸上,怕是要在驿馆养病一些时日,这段时间他就空下来了,所以想在府上多陪斐凝一些时日。再说了,元都公主每天眼睛都挂他身上,他不是傻子,愈发不肯接近她了。更何况,在他看来,能和斐凝一块儿,倒是比在外奔走玩乐要来的有乐趣的多,只摇头拒绝。 傅瑜回头瞪他。 傅瑜回她:“公主,我成亲了,可宁国公世子,也就是这位虞非晏郎君还没成亲呢。”傅瑜两指指了虞非晏。 ※※※※※※※※※※※※※※※※※※※※ 天色暗沉, 雪地亮堂,傅瑜从外边进来,伸手拂去衣襟上洒落的雪籽, 他顺手将外披的鹅毛大氅脱下递给金圆,一边接了东珠端过来的热茶驱寒, 问:“夫人在做什么?” 傅瑜应了一声,匆匆往东苑小书房赶,长廊风大,往日里挂着的鸟笼全被人收了起来,如今光秃秃的, 衬着雪, 愈发显得孤清寂寥了些。他跨进院门,行至房门前, 叩门, 抬腿进去。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淡淡的熏香微合着暖风, 让人被冷风冻得打颤的骨头缝都暖和了不少。 一旁小几上闲散的摆了两杯茶和几盘子糕点,都是傅莺莺爱吃的。 傅莺莺从斐凝怀中出来,跳下地来,冲到傅瑜身前,抓了他的袖摆,仰头问:“小叔今日可是赢了那番邦的王子?” “那小叔快与我说说罢!”傅莺莺快语道,仰头看他,眸光闪亮。 傅瑜看书,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列:“天子亲御 傅瑜看的稀里糊涂,一旁的傅莺莺就说:“婶娘将将说到汉纪的孝成皇帝。” 傅莺莺反驳道:“原是看不懂的,但婶娘把这些事揉碎了讲成故事给我听,便有趣极了,我看要比小叔拿来的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要有意思的多。” 斐凝起身,温声道:“左不过无事罢了,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本读。阿瑜你且先回了莺莺的问,今日比试如何了?” 斐凝身形微顿,只道:“我本是料定了你会赢,也不怎么担心,只是看你刚才回来时似乎心情不大好,怎的,是半道上出了什么岔子吗?” 傅瑜说罢,斐凝给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傅瑜看她,顺势握了她的手,坐在她身侧,接了茶盏。斐凝面色淡淡,只手下用力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便也随傅瑜去了。傅瑜这才觉得沉闷的心好受了很多,甚至极有心情的吃了糕点,又让金圆将他今日买的斐凝爱吃的糕点拿进来。 傅瑜一听便急了,忙道:“莺莺!这样的小事,怎么能讲给阿爷听呢?你只管说我赢了比试就是了,后头的什么混战什么的,就不要说出来了。” 傅瑜叹口气,只能就此罢了,突又转身,叫屋内伺候的人都下去,诺大的小书房,顿时只余矮塌上的两人。斐凝微低了头,侧身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