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回答,傅瑜只觉得心砰砰地跳得厉害,便连额头上也出了一层冷汗,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行走在独木桥上的人,身下就是万丈深渊,只要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朱焦沉声道:“傅元帅和傅将军旗下的军队,因着这对父子屡次大胜,所以他们的声望极高,不仅军中,便连民间也这么呼之。” 虽然如今在军队中并无什么实权,可一家五口都还在这永安享受着奢华的世家生活,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 屋外突然一声“二郎君,到了饭点了”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傅瑜站起身来,他对朱焦道:“你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去一次帽儿胡同。” 傅瑜道:“自然是找回那玉佩,不然你休想见到朱然。” 傅瑜却是没理他,他径直地去了侧厅用餐。等他到时,发现傅骁等人都已经在了,莺莺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冲着他眉眼弯弯的笑。 然而傅瑜没想到一向在饭桌上不言不语的傅骁也会和他攀谈,他突然道:“你和斐祭酒家的娘子可有什么交集?” 傅骁沉声道:“字面的意思。” 傅骁道:“那昨日斐祭酒为何到我们府上专门说了你赠予斐小娘子马鞭的事情?” 傅骁快语道:“你以为什么?” 一旁一直不言不语的傅瑾倒是突然笑了出来,李九娘一脸讶异的看着他,傅瑜却是把头低的更低了。 傅骁笑道:“虽然弓马娴熟,可这兵法却是半点也不会,文采也不是不行,而是肚中无点墨,不过——看来你是承认有心于斐家娘子了?” 傅骁沉默了,傅瑜也不再说什么。 金圆是个个子矮小但眉眼间都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的小伙子,此时正站在傅瑜旁边念着这座宅院的消息:“帽儿胡同九十七号,本是一个做糖葫芦的手艺人计冲的宅邸,他于建昭十六年买下这座宅院,迄今已有九年,但计冲此人早已于五年前去世了,他上无父母下无妻儿,也没有什么债主,再加上帽儿胡同实在不是个什么好地方,这里就慢慢荒废了。据周围的邻居说,也就是两三年前,城郊的几个小乞丐找到了这里,就把这儿做一个暂时藏身的去处了……” 金圆窘迫的摇摇头,傅瑜叹了口气,朱焦却是笑道:“这些问题可以问我啊。” 朱焦道:“我又没说不告诉你这些事情,不过是要你帮我——” 朱焦黯然道:“师兄下山的时候,我不过才三岁,早就对他没什么印象了。就连我知道的这些事,也不过是从我师父那里听来的,我师父一年前就死了,我走投无路只得来投奔师兄,只可惜我师父死前也没能说清师兄现在的情况,我只能只身一人来永安闯荡。” 朱焦抬眸看着傅瑜,眼神中闪过忌惮,他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刚才不是不知道吗?” 朱焦赞道:“不错,正是这样。” 朱焦摇头道:“没想到你这么看重那斐家娘子的玉佩,可惜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很重要,后果很严重,我只能告诉师兄。” 谜团 本朝大理寺脱离刑部另立, 大理寺卿直接向圣上汇报工作, 他们有着这么个庞然大物做靠山,自然是快活的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所以比之前朝就少了很多冤假错案。 朱焦道:“你不过是一个身上没有半点官职的世家公子,如何能替我们做主?我看你是个不错的人, 实在不愿把你拖下水, 你还是趁早离了去吧。”国公世子, 即便我自己没什么大用, 我父兄的名头却是可以吓唬不少尸位素餐的官员, 你这事我也可以管管。再说了,你知道你师兄是从那所谓的傅家军出来的,知道他在大理寺任职,难道就不知道他和我大哥的关系吗?” 傅瑜道:“他从军三年,都是我大哥的亲兵,后来入大理寺也是我大哥亲自推荐的,你说这份情谊重不重?” 傅瑜冷笑:“我还没有心思去拿我大哥的名誉骗你这个小破孩子。” 傅瑜是无所谓他带几个人去的,但傅瑾知道这件事情后,派来了赵斌一干人等保护他,傅瑜想着几年前自己险些被那些想要复国的亡国人暗杀,也就应下了。 本来赵斌还想带十多个护卫的好手的,结果因为朱焦的强烈要求,只有金圆、元志和赵斌三人跟来了。此时早已过了夜禁,傅瑜却一点也不着急心慌,他们一行人白日里就骑着马歇在了临湖阁,到了茶楼打烊,才一个个地偷偷溜了出来,跟着朱焦穿行在城西以南的一片荒芜的穷人区里。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几人终于到了一座永安城西南角的城隍庙,借着月光,傅瑜看见庙外朱红的墙早已脱落,庙里的雕像已是残缺不全,有惨白的月光从庙顶破落的大空中透出来,这里四处透着一股凄清荒凉的意味。 朱焦点点头,傅瑜道:“难道这庙里面还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吗?” 傅瑜道:“来都来了,不就是两个约定吗?你说吧,我倒要看看这后院究竟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他一字一句都说的极为郑重,面色也十分严肃,倒让傅瑜心里开始打起鼓来,但他和金圆赵斌等人对望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朱焦对着他们轻声道:“记住我说的,你们就待在这里不要动,我进去开门把那枚玉佩拿出来。” 半晌,一豆微弱的火光闪起,有橙色的光透着破烂的窗户在院内的黄土地上洒下光来,朱焦和一个和他同样矮小瘦弱的小孩子走了出来。 小十沉声道:“你以前从来不过问这些东西的,怎么这次就要问了?” 小十道:“要是给了你,那这几天的钱怎么办?我们这里前两天刚死了两个,讨钱越发艰难了,如果讨不到那人要的数目,只怕下一个断掉两条腿的人就是我了。” 朱焦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两人说话的声音愈发小了,半晌,小十迈腿进去了,朱焦吹熄了灯走了过来。 朱焦伸出一只手来,他摊开,说:“这是你要的玉佩。” 他问:“刚才那个小十,为什么那么说?” 傅瑜却是突然站起身来,他一把推开朱焦,大踏步向前走去,一把推开了那道虚掩着的门。 屋内光线很暗,温度也很低,傅瑜刚进去就感觉一股寒意顺着他的小腿肚钻上了心窝子。屋里满地都铺着破破烂烂的凉草席,草席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孩子。这些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最小的还只会大张着嘴在地上爬,他们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骨瘦如柴,和没有洗漱之前的朱焦没有什么两样。 这屋子的草席上足足有十七八个孩子,这些孩子的脸上无一例外的都挂着一种麻木无知觉的表情,这表情只让人觉得他们的人生灰暗一片,没有丝毫阳光。不说没有见过多少阴暗面的傅瑜、元志和金圆三人,便是上过战场自己也失去了一只眼睛的赵斌也被这满园渗人的景象惊得背后发凉,半晌说不出话来。 傅瑜扭头看着朱焦,朱焦沉重地点了点头,他道:“不错。” 却是顿住了,因为他再也讲不下去了,他突地就想起他来的时候还在傅瑾身畔读书习字的傅莺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斌道:“二郎君,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既然这件事有幕后人,想来这里他们也是会来的。” 元志抽出腰间的大刀道:“来了正好,我们几个人正好可以一把擒住他们,把他们押着去送官,救下这些孩子。” 傅瑜摇了摇头, 他问一旁还在默 朱焦收起悲戚的神情,他用干净的袖子抹了抹眼泪,沉声道:“小十说的对, 我们最好还是先离开, 他们很快就会来巡夜,就是看这里的孩子有没有少了。” 朱焦看了傅瑜一眼, 接着便冲出了这间破旧的屋子, 傅瑜跟着朱焦, 一行人又躲到了巨大的草垛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