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拱手行礼,“安某告辞。”安先生出门,房门从外面带上。忠义侯缓慢放下手里茶盏,脸上笑意瞬间淡去。他侧眸看向放在手边的茶,手指点了些茶水,在空荡荡的光滑桌面上写了几笔。大气端正的笔迹,勾勒的却是柔情满满的字:念。他那天短暂一瞥终究放心不下,宁肯多查也不错过,这才让庆王的人去查清河县的事情。既是查褚休娘子,也是引安先生来说褚休的事情,让庆王动手除掉褚休裴景,一箭双雕。忠义侯手掌抹去桌面上的水痕,模糊成一片。人牙子那边问不出半点消息,都说没见过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姑娘。忠义侯想,小念儿小时候就长得好看,要是真落在人牙子手里,他们不可能没有半分印象。人不在人牙子手里,那去哪儿了?难不成真没了?若是如此,反倒让他安心不少。忠义侯攥紧手指,握住湿润的掌心。其实他想找的不止是女儿小念儿,主要是挂在小念儿脖子上的金片坠子。那时柳氏有孕,他也是真心欢喜心心念念,要不然怎么会给还没出生的孩子亲手刻一个金坠子呢。薄薄的金片哪里是富商柳家的作风,那金片是用他亡母的一对金耳环里的一只,融了打成水滴状。‘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也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一只给你,一只留给孩子,还望你俩不要嫌弃。’忠义侯依旧记得自己当时说过的话。柳氏手里的那只金耳环已经随她入土,另一只打成金片后挂在小念儿脖子上。忠义侯也是后来收拾柳氏跟小念儿的遗物时才发现金片不见了。小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东西挂在了脖子上。长时间不关注妻女的事情,他都险些忘了那金片,还是瞧见另只金耳环才猛地想起来。谁能想到柳氏会把那等不值钱的物件戴在女儿身上。忠义侯闭上眼睛,眉心紧皱,细细回想水滴状的金片。那上头应该还有当时金铺打金时留下的小小标识。只要那金片拿出来,就是他抵赖不得的东西。也是这世上仅有的、能证明他懂笔墨的,铁证。留不得。要是被武秀跟康王发现那坠子,是要出人命的。忠义侯疲惫的抬手捏眉心,祈求庆王能争口气,趁机把褚休跟他娘子一并除了,这样他会省心不少。算算日子,今日状元也该启程回京了。清河县到京城的距离不远不近,车程不紧不慢的话,差不多五六日能到。京中众人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还有三天状元跟探花就该回来了。工部那边最急,因为长公主府邸的修缮还没结束,长公主总是派人来看,导致工部恨不得点灯熬油晚上也修。工部尚书史大人今年六十七了,头发全白,就差自己上房给长公主府修房顶。知道的,长公主是在着急大婚后由驸马接手去办的政事。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公主急着修好府邸迎驸马上门呢。要是天气好的话,工程必然不会延期,奈何如今进入多雨的六月。 。雨天赶路最是麻烦,尤其是人多的时候,避雨都没地方去。侍卫们原先手里举着的“肃静”“回避”牌子,如今都横在头上试图遮雨。礼部官吏头顶斗笠,抬手遮眼朝前看,雨雾蒙蒙遮挡山林视野,前方只能看到一片灰青,多余的半分都瞧不见。这会儿申时左右不过才下午,雨天阴沉,天色灰暗却像是晴天黄昏后的酉时。礼部官吏握着马绳扭头朝后喊,“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是驿站,大家坚持一二,到地方咱们就停下歇息。”离京城还有一天的行程,奈何碰上雨天耽误了,一天变成两天。一行人继续往前。还没进入山林,礼部官吏胯/下骑着的马就不愿意往前走了。马儿原地踏步,不管礼部官吏怎么握紧缰绳驱动,它都打着转的绕圈走动,就是不进林子。有探路的骑兵下马,快步过来,拱手说道:“大人,我们身后隐约有马蹄声。”“难道是被后面的动静吓着了?”礼部官吏疑惑,“那怎么不进山林继续往前走?”后面的动静跟前面的山林有什么关系?雨天赶路,要是不巧错过了上一个驿站,只得快马加鞭赶往前面的驿站,所以马蹄声急促并不奇怪。如今世道还算太平,尤其是出京后一路都没遇到半分波折,回去也当顺顺利利。就算有什么毛贼山匪,也不敢劫杀朝廷的队伍。何况他们有四百人呢!“你是不是想偷懒啊。”礼部官吏扭身轻拍马屁股!马儿这才不情不愿往前挪脚。礼部官吏安抚的摸它脖子,“雨天山林就这样。”这畜生是礼部豢养的,好不容易借着公差骑出来一回,淋点雨它就想偷懒耍滑。前面林子能有多可怕,怎么胆子比人胆还小。雨天的山林颜色灰青,远远瞧着如同海市蜃楼般不真切,里头似乎随时会窜出精怪索人性命。礼部官吏吞咽口水,眼睛警惕的往四处看。山林里有树木枝叶遮挡,雨势减小,还没等众人心头欢喜,就听到周围四面八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这下不止马惊了,连人也吓得不轻。他们这四百人里有近乎三百人是不会武的,真正能打的其实只有一百人。瞧见眼前有变故,会武的一百人立马分成两队,围住队伍中间的两辆马车,誓死保护车里的状元跟探花。眨眼间的功夫,礼部队伍做出变动的同时,山林里也窜出来无数身影,将他们尽数围住。为首的是个魁伟壮实的汉子,手里拿着把豁口的大刀,刀柄上缠绕的布条颜色深红像是血溅上去长时间染出来的,瞧着就像山匪。他握着刀,眼睛看向前方的马车,见车门不动车帘都没掀起,笑了,“哪里来的富商,今日遇到我们,算是你们倒霉。”礼部官吏一时间不敢下马,僵直腰背坐在马背上。他出门在外代表的是礼部是朝廷,人虽害怕,气势不能输,强撑着扬声说道:“我们不是富商,我们是朝廷护送状元归乡探亲的队伍,你们要是识相的话速速退去还有活路,要是不识相,今日这山林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握刀大汉哈哈大笑,“你们以为穿上官服就是官府的人了?不知道有多少富商进山林前都会换上这等戏服企图蒙混过去,我们岂会上当。”他有任务在身,根本不打算跟礼部官吏废话,同身边人副手使个眼色,立马朝队伍冲杀过去!握刀大汉目标明确,一脚踹开拦上来的侍卫,刀往空中一抛,从拎着刀柄改成握住刀柄,助力往前跑上几步,瞬间就腾空冲上了马车。像鹰掠过水面抓捕猎物,人还在马车下面他就用手臂朝前掷刀,刀破空往前,直接击碎车门灌进马车里!礼部官吏朝后看了一眼,缩着脖子闭上眼睛。车里只要坐着人,这个力道下去,里面不管是谁都躲不掉。何况他刺的是状元褚休坐着的马车,他带着他媳妇两个人呢,就算有人挡刀,另一个也活不了。刀插/进车厢里,大汉也顺势半蹲着落在了马车上。他的重量骤然压下来,车辕都跟着往下沉了沉,惊得拉车的马儿扬蹄嘶叫!不对劲。大汉眸光沉沉,伸手推开破碎的车门朝里看——马车里果然空空如也,莫说人了,连个行李包袱都没有。褚休呢?大汉拔出刀下意识站起来朝后看,副手袭击的是后面那辆马车,同样站着冲他摇头。裴景也不在马车里。再低头往下看,那一百名会武的侍卫哪里还围在马车周围,早已分散开去保护其他礼部官差了。刚才围在马车边只是做做保护的样子,让他们误以为马车里有人,这才毫不犹豫过来扑杀。“空城计。”大汉脸皮绷紧,眼神更显凶戾,“上当了。”礼部官吏骑在马背上,调转马头看向马车上站着的大汉,“再厉害的山匪流寇也不会这等军中的功夫,你是何人,又是谁派来的!”大汉遥遥看向马背,这个小吏眼神从容,哪里还有刚才强装出来的镇定。他们果然上当了!本想瓮中捉鳖,身份却在眨眼间颠倒,他们反倒成了那个鳖!“撤!”褚休跟裴景不在,他们在这儿跟礼部的人耗时间没有半点益处。“来都来了,岂是你说撤就撤的!”礼部官吏大喝一声,“留下他们!”“一百人,怕是留不下我们。”大汉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