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秀才颤颤巍巍站起来,让颜书书将他扶着走出去。跨过门槛,他佝偻着腰背抬眼往前看,就见褚休一身枣红色衣袍站在冬日暖阳下,整个人沐浴着光,让人移不开眼。颜秀才蹒跚着走到褚休跟前,“你当真要拜我为师,敬我敬她?”褚休声音清晰响亮,“自然!”颜秀才眼睛都湿了,“好、好孩子。”三人里,唯有颜书书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只能看到褚休朝她拜了一下叫了句什么,吓得她连忙伸手虚扶。旁边围观的人也都跟着说,“举人拜秀才,倒是难得,往后说不定能成佳话啊。”“谁说老师必须身份更高,只要有本事也成。”“就是就是。”颜秀才笑着看颜书书去扶褚休。褚休站直了抬眼朝前看,于念还呆愣愣的站在门口不过来,她眨巴眼睛,抬脚往前走的时候,故意踉跄了一下。“褚休!”裴景大惊,还没动作,就瞧见原本站在她身边安静等待的于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朝褚休跑了过去,在褚休腿软时扑进褚休怀里,稳稳的用自己,撑住了往前跌的褚休。裴景顿在原地,抬起来的手慢慢收了回去,“小心”二字也一并吞咽到肚子里。于念抱着褚休的腰,昂脸看她,眼里全是心疼,红着眼尾看她。褚休手臂搭在于念肩上,得逞一笑,低声说,“笨念念,被我骗到了吧。”于念,“……”这人忒气人!褚休,“这点站算什么,小景知道的,我带头翻墙出去被山长抓住的时候,在校场整整站了三个时辰,最后路都走不了。”于念,“……”想说她活该,可又舍不得。该拜师了。颜秀才让人把颜书书丈夫叫回来,三人在院里喝了褚休跟于念递过来的茶,算是正式认下褚休这个徒弟。颜书书这才知道原来褚休是替于念拜的师父。她不由瞪向自己父亲,恼他一眼,然后亲切的拉着于念的手。颜书书想留褚休于念吃了晚饭再回去,只是她街上摊子还没收,也想趁着今日赶集生意好多赚点银钱,加上褚休说他们路程远今个儿得早点回去,颜书书这才作罢。颜秀才,“不急不急,往后她俩常来,少不得在家里吃饭,不差今儿个这一顿,让他回去歇歇吧。”‘那日后两家做一家,要常来往。’颜书书比划。她用竹篮放海碗,盛了好几块漂亮的嫩豆腐,拿着递给于念,示意她拿回去烧了吃。至于竹篮海碗,下次来的时候带来就行。于念见褚休点头,才双手接过竹篮。可能因为于念跟她是一样的人,加上于念模样好看性子又乖,颜书书是真喜欢于念,笑着摸摸她的脸。颜秀才坐在边上看着,眼里的笑就没散过,眼底的担忧慢慢化开。见褚休要走,他站起来,将自己编写的手语书送给褚休,“拿着,你识字,回头先教她。还有我这儿笔墨都有,你下回带着你的书来这边看就行,我在边上教她手语,这样不耽误她也不耽误你。”褚休朝颜秀才作揖,“多谢老师。”她扭头看颜书书,又看于念,意有所指,“老师放心,我最守承诺了。”颜秀才拍拍她的手臂,握了握,“路上慢些。”褚休站了一个时辰,刚才又一“跌”,裴景怕他腿软,犹豫再三,反手拍自己肩膀,豪迈大气,“扶着吧。”褚休站直了,“裴兄小看我,莫说站了就是跪,我这膝盖平时都能跪一夜,不信你问念念。”裴景看于念,“啊?”她又不正经!于念瞪褚休,将手里竹篮塞她手里!褚休笑着接过,往外走的时候,褚休才轻声跟裴景和于念解释为何非颜秀才不可:“念念要真是想拜老师,重金之下定有人愿意教她,可对方未必能像老师这般尽心尽力。”“而且他要是错过了我,怕是要带着担忧跟遗憾闭眼。”裴景不解的看过来,于念也抬眸。褚休,“老师跟师母就师姐一个女儿,师母走了不碍事,还有老师照看师姐,可老师现在老了,师姐还年轻。”她说到这儿的时候,裴景已经懂了。“师姐丈夫虽老实,可往后岁月漫长,难免有个什么意外。”褚休顿了顿:“如果有个万一,师姐无依无靠,她听不见说不了,连诉苦哭喊都不能。老师不过是借我举人的名,给师姐寻个依靠,让所有人都知道师姐有个举人师弟,让旁人在她的事情上多掂量两分,有所忌惮。”“但这话老师不能明说,毕竟师姐跟姐夫关系不差,他说了不讨好。可不说不代表不担心,这一家子里,唯有师姐他放心不下,这才一日比一日愁,怕自己没了,没人看护* 师姐。”“今日一听说我是举人,且一心要给念念寻个手语老师,这才瞧见了机会,要我诚心拜他为师。”褚休说完这些,裴景不由停下脚步往后看,出于愧疚,朝着颜秀才家的方向认认真真长鞠一躬,“可怜父母心,还好我刚才虽在心里非议不满,但嘴上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要不然夜里都自责难眠。”“你这涵养,让你放开了说你也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褚休笑他,“行了,今日多谢你,回头我们来县城给你带包子吃。”裴景,“我稀罕你家东西。”褚休哼哼,“不要拉倒。”到了茶馆门口上驴车。褚休将右手的篮子放在左手,右手搭在于念肩上,借着她的肩膀作为支撑,缓慢上了车伸直了腿坐下。于念蹲坐在褚休腿边,伸手将竹篮放怀里抱着,免得颠坏了豆腐。裴景看两人挨在一起,郎才女貌,顿了顿,彻底释然,“嗳!包子我要吃白菜馅儿的,记得多带两个,我最近长个儿,胃口大着呢。”听她自我调侃身高,褚休笑着道:“行,多给你带两个。”驴车往前走,裴景抬手挥臂目送两人离开。路上褚大叔一直在跟褚休说话,问她巷子口拜师一事的细节。褚休只说自己替于念拜师,至于其他的关于颜家的事情,绝口不说。颜书书给了好些豆腐,回家后,于念洗干净手,分出大半给周氏。周氏端着豆腐坐在堂屋问褚休拜师的事儿,于念则进灶房做饭。她放了米跟碎白菜,煮豆腐白菜汤,想了想,又热了几个窝头。周氏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灶房里没点油灯,光亮全靠灶底的火撑着。褚休的腿站久了有些酸麻,但此时已经歇的差不多,这会儿站在灶房外头看于念,眨巴两下眼睛,忽然又开始一瘸一拐起来,站不稳一样,伸手往灶房里喊,“念念,快来扶我一把。”于念正对着锅底火光走神,听见褚休的声音扭头看过去,虽分不清她是真是假,但还是连忙站起来就往外走,伸手去扶褚休。她张开双臂,想的是扶住褚休的手臂。可褚休微微扭身,长臂一环,就将于念环在了怀里紧紧搂住。褚休笑了,“又上当了吧笨蛋媳妇。”于念顿了顿,支愣在褚休身体两侧的手臂慢慢弯曲,环在了褚休背上。她脸埋在褚休怀里,张嘴轻轻咬她肩膀。坏秀秀。夜色朦胧昏黑,遮住所有视线。于念抱着褚休,心脏酸软眼睛微热,想跟她道谢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憋的有些难受。褚休,“念念,你知道我真正想认颜秀才为师的原因吗?”于念摇头。褚休下巴搭在于念头上,垂着眼睛轻声说:“我娘临走的时候,其实也不放心我跟我大嫂,那时候我哥还没回来,我娘其实怕我嫂子日子艰难带着我活不下去,她甚至都想过让我大嫂带我改嫁。”“听起来有些好笑又心酸,但她真的没别的法子了,人到那个时候,满目无助又命不长久,实在可怜。”褚休轻叹:“还好我跟大嫂撑过来,如今她跟大哥楚楚一家,你我一家。”“可你我注定无儿无女,等我头发花白像师父一样年迈的时候,我肯定跟师父一样,得为你愁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想着要是我没了,你又不会说话,留在这世上可怎么办。”褚休搂着于念的腰背,“所以以后你不仅要好好学手语,还要跟楚楚一起跟我学写字认字,这样就算不能说话,就算别人不懂手语,也能通过笔墨知道你的意思。”于念昂脸看褚休,眼里泪珠滚动掉落,被泪洗过的眼睛里映着头顶的星辰跟褚休垂下来的眼眸。褚休望着于念,“念念,如果以后我不能像老师一样给师姐找到我这样的倚靠,不能替你寻个万全的保障,那我就比你多活一天,只多活一天好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