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于念慢悠悠的说,“就是不知道褚秀才发现你是哑巴后,会不会觉得这五两银子花的不值。”于念怔了怔,眼里的光果真灰暗下去,眼睫煽动落下遮住眼睛,抿着苍白的唇,局促的搓着通红的指尖,缓慢垂下头,弯了纤细脆弱的脖颈。李氏这才高兴起来,换了副和善慈母的面孔,柔声跟于念说,“跟褚秀才有什么好的,到时候他要是发现你是哑巴,指不定怎么羞辱你呢,文人别看着斯文,折磨人的手段可多着呢。”“念念听话,要不咱们拒了这门亲,娘给你往县城里说个更好的?”瞧见于念低头不语,李氏循循善诱,“娘也看得出来你对褚秀才很满意。”毕竟说过的那么多亲事里,褚休是长得最好看学识最高最斯文干净的,莫说于念,哪家姑娘瞧着褚休都要心动。“可褚秀才前途无量,你一个哑巴跟着他岂不是成了他的污点,而且你怎会昧着良心瞒他这事呢,”李氏往前两步,手要搭在于念头上摸她头发,“不如拒了这门亲事,免得自己嫁过去以后日子难过。”李氏手伸过来的那一瞬间,于念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弯了脊背蹲下去,伸手捞起盆里迟迟没洗完的衣物继续搓了起来。她一蹲,李氏就摸了个空,同时看清了于念的态度。哪怕瞒着自己是哑巴的事实,于念都要嫁过去。李氏气的弯腰伸手在于念胳膊上用力拧了几把,难听的话脱口而出:“狼心狗肺的贱骨头,养你这么多年就换个五两银钱,你就不知道替家里考虑考虑替你弟弟考虑考虑,嫁个穷秀才有什么出息,往县城里嫁给孔员外就委屈你了?”“当个阔太太不比当秀才娘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李氏大口喘气,明显不甘心,“我为你好你怎么就不知道领情,养你有什么用,半点好处没得到,就知道拖累家里跟你弟弟。”在李氏的骂骂咧咧里,于念听出来关键字眼。县城里的孔员外愿意出十两银子买她。可那姓孔的做的是皮肉生意,买来的女子不止扩充自家后院,还玩物一样往外送,谁瞧上了都能拖进屋里。明面上是给孔员外当妾室,实际上活得还不如在窑子里做妓有尊严。李氏跟于老大私心里是想把她卖给孔员外,可刚才周三姐的一番话明显改变了李氏的想法。周三姐告诉李氏,于大宝将来是要走科举的,万一考上状元得了圣上青睐被许给公主做驸马,那圣上派人往老家查过往,得知于大宝有一个做妓的姐姐,恐怕会给圣上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大宝的前途。再说了,如果于念嫁给褚休,将来褚休真得了功名,作为自家姐夫,还能不帮衬提携大宝吗。虽说如今到手的银钱是少了些,可过日子得往长久了看。不能因为眼前多出来的五两银子,毁了大宝的美好未来。周三姐句句不离于大宝,狠狠的握住了李氏的命根子。李氏最在乎的无外乎这个儿子了,如今于大宝才入学堂,她每日做的梦都是于大宝当了宰相她被封了诰命,从此坐拥仆人随从贴身伺候。可李氏又不甘心到手的十两银子变成五两,这才劝着于念主动拒婚。到时候就算查个底朝天,她往外都能理直气壮的说于念是自己怕吃苦贪富贵,这才上赶着要嫁给孔员外。但于念这个小蹄子油盐不进,任由她说破嘴皮子,于念都只是低着头搓洗衣服,任打任骂的木头疙瘩模样。李氏恶狠狠的想,于念要真是个听话的木头疙瘩就好了。她骂累了,叉着腰低头啐道:“你就嫁过去吧,将来被折磨死都是你自己选的,可别怪我没给你指过明路。”李氏扭身回屋喝水,留下于念在原地洗衣服。于念看着这满盆厚衣服,再想想自己这些年怎么洗都洗不完的衣服跟干不完的粗活,轻颤着舒了口气。就算是被折磨死——于念想了想褚休那张脸,咬唇低下头。那她宁愿选择被褚休折磨死,而不是死在孔员外的后院里。于家这边同意后,双方亲事就算敲定了。李氏恼恨于念不听话,连最体面的婚嫁流程都不愿意让于念走,什么三婚六聘三书六礼统统省了,直接让褚家折算成银钱添在那五两里面。至于黄道吉日也是随便翻黄历寻了个三日后,摆明了不想多看一眼于念。按着李氏的想法,早点把于念送到褚家,于念就能早点因为哑巴的事情被褚休苛待折磨。到时候于念哭着回来,就会知道自己原本为她指的路该有多正确了。于家对两家婚事敷衍了事的态度,刚好方便了周氏。“咱家原本就是战后迁过来的,虽跟村里人是同姓,但真正亲近的人也不算多,酒席摆不了多少。于家那边要是真大操大办起来,还显得咱们寒酸。”大婚前夜,饭桌上周氏跟褚休说,“如今她李氏怕花钱摆酒席,虽说瞧着不甚好看,但多少方便了咱们,不然日子这般赶,你那些同窗老师若是过来,我也怕招待不周让你在书院里丢了脸面。”褚休笑起来,手指着自己的脸跟脑子,眼眸明亮昂脸抬头,“大嫂,我的脸面在这儿,怎么会被你弄丢。”周氏一笑,推了她一把,“就你嘴贫。”“老师他们能理解的,”褚休说,“等我回去后再请他们吃喜糖。”“其实婚事赶点也没坏处,免得于家变卦,”周氏道:“而且春闱也在眼前,早点完婚你也能早点省去很多麻烦。”“不过秀秀,”周氏看了眼褚刚,夫妻对视一眼,周氏笑着跟褚休说,“虽说时间赶了点来不及给你宴请宾客好友,但这次娶妻对你来说到底是人生大事,所以我的意思是,该热闹的也要热闹,不能草草了事显得冷冷清清的。”周氏掏出他们小家里存下来的银钱,给褚休请个像模像样的唢呐班子,甚至请了人来舞狮。务必要让外头知道,褚休是正儿八经的娶了个娘子回来。褚休隔着昏黄油灯看向周氏,满腔感动还没凝聚成语言化作泪水,就见周氏又从身边摸出一本裹着布的书递过来。她眼神示意褚休,“回头好好研究研究,不要让人新娘子对你没茶壶嘴不满意。”以褚休的条件,两人结为夫妻,唯一能让妻子挑剔的就是她的女儿身了。但于念那样从于家里嫁出来的姑娘要求肯定不多,只要褚休在这唯一的“挑剔”上满足了她哄好了她,搭伙过日子嘛,是男是女又哪里重要呢。褚休,“……”从周氏手里接过书,褚休不仅觉得书热热的,还觉得脸黄黄的。第5章清晨卯时天还没亮,院子里的鸡就开始叫。冬季的天本来就黑的早亮的晚,这会儿门打开往外看,远远的天边都没有半分晨光,天色漆黑空气冷冽,呼出去的热气瞬间凝成白雾迅速消散。外头虽冷,但随着鸡叫院里院外却慢慢变得热闹。周氏系着围裙敲响褚休院子的门,“秀秀,起来了吗?起来就得开门迎喜了。”褚休正打了井水在洗脸,浸了水的毛巾拧干后往脸上一覆,提神又醒脑。擦完脸,人瞬间哆嗦着清醒不少,“起了起了。”今儿个她娶妻,谁能睡懒觉她都不能睡,“大嫂等我洗个脸就开门。”褚母在世时,搬来这边后曾花了家底盖了两间并肩相邻的主屋,屋子一分为三,中间宽敞的是堂屋,左右两边留做睡觉用。原先两间屋子只有主屋没有小院,是后来褚刚回来后,才跟褚休一起将院子围了起来,盖了个鸡舍,养了好些鸡。褚刚回来后,他带着周氏跟楚楚住左边,右边留给褚休住。那时候想的不是将屋子留给褚休成家用,而是褚休念书,怕这边楚楚年纪小夜里闹觉会吵着褚休看书跟睡觉,就让她单独一个人住。平时褚休住在书院里,这边的小院钥匙就交给周氏,留她白天过来替褚休晒晒被褥跟喂喂鸡,倒也不显得冷清。前几天褚休回来,周氏更是带着褚休兄妹俩将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屋子虽说不是新盖的,但胜在干净整洁,天好时打开门窗,屋里更是明亮宽敞。周氏来喊褚休的时候,褚休已经起了,这会儿拉开门,就瞧见外头已经支起火把照明,院外门旁临时架起来的锅灶中正烧着水,前来帮忙的农妇双手抄袖坐在火堆前面烤火,脸上都是有说有笑。瞧见褚休,“褚休起来了,快去喝碗热汤。”“婶儿。”褚休笑着挨个喊一遍。褚家没有长辈,大哥褚刚腿脚又不够便利,好在褚家在褚家村里邻里关系不错。褚休得了个秀才给村里争光,周氏又是村里的热心肠,往日里旁人家红白事情的时候周氏都会过去帮忙,如今褚家办喜事,左邻右舍也都自发早起过来搭把手,见缺了什么,二话不说就从家里拿了过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