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亚有些饿了，夏黎就把车停下来，两人啃着从家里带来的饼干和牛奶充饥。
本来这些食物是准备春游用的，但是在熊猫基地光顾着拍照去了，压根没想起来要吃零食，都等到傍晚了才想起来这茬。
即便是没有共同分享零食的朋友，也没有怡人的景色，但就这样两人窝在车里互相投喂也已经相当满足了。“你能不能用尾巴把东西卷起来，然后塞我嘴里？”
夏黎咬了一口威化饼说。
现在光是让露西亚用手喂他，他都觉得不够了，得换个新样玩。
毕竟自己的女朋友可是一条龙呢……不玩点活那多可惜啊。
“……”
露西亚小脸呆了一下，不得不为夏黎这癖好感到惊讶。
但她还是勇于尝试的转过身去，抬起屁屁将尾巴翘起来。
银龙的尾巴根部很肥，裙子都被撑得胀鼓鼓的，还好安全裤的弹性本身就很好，否则肯定会撑破。
尝试一番，露西亚果断就放弃了。
她又不是猴子，尾巴哪里有那么灵活。
在化成人形态之前，龙族的尾巴除了在空中保持平稳之外，就只剩下甩出来砸死猎物的功能……或许还能钓鱼，但露西亚没有成功过。
什么‘卷起饼干投喂勇者’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嘛！
“不行！”
露西亚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夏黎带偏了，才会真的想去尝试。
她把座椅调整躺平，伸手去座椅缝隙下面掏一掏，刚刚的饼干掉到了地上，她抠半天才抠出来。
正要往嘴巴里塞，见夏黎那双带着警告的眼神之后，又默默把脏饼干拿出来，丢垃圾袋里。
“三秒定律……”
她不太确定的说道。
食物掉在地上，三秒之内捡起来，就能吃。
“这都三分钟了。”
夏黎叹了一口气，给她收拾收拾满身的饼干屑，拍拍衣裙将那些残渣收集起来，随后捡着椅子上的碎屑一起丢垃圾袋里。
“你不可以放嘴里。”
露西亚就生怕夏黎要吃下去。
“我放嘴里干嘛！”夏黎气笑道。
他啥时候在露西亚眼里都成这种变态了？？
“那是我屁屁坐过的地方，太脏了，不能吃。”
“你这么说，我可就要吃了。”
“……”
露西亚小脸白了一下，被夏黎说得愣住。
都说人对牛弹琴是在白费口舌，有时候龙对人弹琴也挺无助的。
见她这副呆滞的模样，夏黎笑了一声，也把自己的座椅放平下来，双手枕在脑后，仰望车顶。
这种走到哪儿就在哪儿休息的感觉很不错。
比较适合露西亚这种向往自由喜欢踏上旅途的龙。
可惜就是房车太贵了，夏黎买不起，不然真能考虑带露西亚环游世界之类的了。
不过……
她现在还向往那些‘自由’吗？
能让她驻足停留的不再是沿途的风景和有趣的战斗，而是小吃街里的美食与超市里的打折鸡蛋。
比起自由，她想要的东西，已经变了。
“你要在这里睡觉？”
夏黎躺下后就半天没有动静，露西亚还以为他困了，蹑手蹑脚地从副驾驶翻身过去，格外小心地爬上夏黎的躺椅。
这车的椅子还算宽敞，露西亚岔开着两条小腿，左右各一边半跪在夏黎的胯两侧。
她撑着夏黎的胸膛俯身去看，发现夏黎压根就没闭眼睛，睁着个黑眸紧紧地盯着她。
夏黎的思绪瞬间就断了。
望着悄悄爬上自己身上的露西亚，他手抬了一下，然后搭在了少女盈盈一握的细腰上。
“这车窗膜贴的颜色不够深，会被人看见的。”夏黎提醒道。
露西亚甩了一下龙尾，微凉的长尾在他腿上扫扫，用很小的声音说。
“我就看看你，又不干嘛……”
这件事情说来也奇怪。
当夏黎主动对她做点什么的时候，露西亚会因为羞赧而躲闪。
但是当夏黎不对她做什么时候，露西亚又觉得缺了点什么，为了弥补这一缺口，她会主动出击，对夏黎上下其手，或者是用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尾巴在夏黎的视线里晃悠晃悠。
露西亚觉得，把这种行为说是想勾引夏黎也不为过。
可一旦勾引上了，她又不想勾了。
想不明白……
难道这种别扭的心情，也是人类复杂感情中的一环？
露西亚撑着手臂往前挪挪，夏黎的胸膛很结实，肩膀也很宽阔，她想趴上去听听声响。
狭小的车内就两个人影像是叠汉堡一样叠在一起，身体大面积相触，空气变得有些暧昧不清，连温度都升高了些许。
按耐着心中乱撞的小鹿，露西亚半跪下来的膝盖微微抬起，想要再往前爬行半步，举起来的膝盖却不经意间从夏黎的中间蹭了过去。
她顿时小脸一红。
这个时候夏黎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实在是被这龙撩得难受。
刚把那只因为紧张而翘起来的龙尾抓住，露西亚就火速撤退回去。
随后一个翻身，滚回自己的座椅上。
不行不行，这种感觉又来了。
夏黎前进，她就后退。
夏黎后退，她就手贱要前进。
露西亚第一次做人，很难理解自己的这种行为啊！
但是……
不管了。
反正，陪在夏黎身边，总有一天她都会明白的。
“车上好热啊，下去凉快凉快好了。”
露西亚扯扯衣领子，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
扣开车门她就直接下去，瞬间灌入车内的凉风不仅让露西亚清醒了几分，也让夏黎清醒多了。
瞅了一眼不远处挂着的那个摄像头，夏黎觉得车里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于是也跟着露西亚下去。
街道上的车流减小了不少，垂落的夕阳还在天际线上挣扎。
在夜幕来临、深蓝与橘红交替的时候，才是夜晚最美的那一刻。
露西亚活动活动胳膊，刚才手心都冒汗了，她竟然想动手去抓追追，还好她脸皮薄，跑得快，不然就以夏黎那个抵抗力，肯定还要再在她手里栽一次。
“夏黎，这些人都是去哪儿呀。”
郊外的道路两侧一般没有路人，像这种连一栋高楼都看不见的偏僻角落，应该更是找不出几个人才对。
但露西亚却看见行色匆匆的人类快速从自己身旁路过，他们手里有的捧着一束，有的提着两三个水果。
“带你去个地方。”
夏黎也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拉着龙爪子就往前走。
露西亚边走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那些人类脸上凝重中又有些许悲凉的表情，她今天见过很多次。
中午的时候，她在河边看见的那些烧着纸钱、寄托相思、祭奠亲人朋友的人类也是这样的表情。
“公墓？”
随着一条宽敞的马路走到尽头，露西亚看见了写着‘公墓’二字的偌大石碑。
夏黎“嗯”了一声，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刚才离开市区的时候，夏黎就带有目的性的往一个大致方向前进。
这个方向一直往下就是夏黎上次去过的外婆家。
在进入乡镇区域之前，有一处地被政府划出来做公墓。
村里人大多习惯将亲人安葬在自家的土地边上，久而久之一片田野上满是坟包，后来大家开始推行公墓的概念了，这才逐渐将坟墓迁徙出来，都集中到了一起。
夏黎的外公就是这样。
那些手捧鲜水果的路人，这个时候来公墓，都是为了赶在清明节末尾祭祀的。
夏黎在墓园门口买了一束菊，园区里不允许燃烧纸钱，鲜是最好的祭奠方式。
露西亚十分好奇的凑上来瞧瞧，抱着菊吸上一口气。
“夏黎送我的？”
“这不是你的。”
露西亚今天是第一次接触祭祀这种事情，她不知道菊的含义，只是听医院里那些小护士说女孩子会收到鲜之类的……
露西亚都还没有收到过夏黎的鲜呢！
这件事情，是露西亚唯一一点缺憾了。
但是现在夏黎却说这不是给她的，于是她又有些不开心地撅撅嘴，把还给夏黎。
“你要收的是玫瑰，红色的那种，这黄黄的朵不适合你。”
夏黎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龙。
回头再详细给她解释。
露西亚这小闷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夏黎不是把送给别的女生，她都可以接受的。
跟在夏黎屁股后面翻过一座小山丘，这里的小山丘上放满了墓碑，周围的绿化做得很好，植被生长得旺盛，脚底的路是用石砖砌成的一条小径。
小径已经被雨水润湿，石板路泛着柔和的光泽，踏上去的每一步都仿佛能听见沉重思恋带来的回响。
设计得真巧妙。
露西亚心中感慨，细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
那些人果然是来祭奠的。
人群中几乎没有小孩，只有成年人和老年人，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的沉重，唯有露西亚心中没任何感想，所以相当轻松。
“夏黎夏黎，以后你老了我也这样！”
忽地，露西亚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两个老人。
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不难看出来，他们应该是夫妻关系。
老爷爷坐在轮椅上，光秃秃的头顶、布满全身的褐色老年斑，松弛的皮肤已经盖住了眼皮。
这种年龄段的人类，大概已经是风烛残年。
而站在他身后的老婆婆看上去也年轻不到哪里去，她也腿脚不便，走得很慢，即便是犹如刚学步的婴儿那样步履蹒跚，她也紧握着手里的轮椅把手，推着老爷爷缓缓前进。
露西亚本身没有受到墓园里压抑气氛的影响，但此刻却有些触动了。
人类这种不离不弃的精神，她很欣赏。
夏黎的目光远远看过去，没多说什么，继续拉着龙往里走。
再绕过一条小径，便抵达目的地了。
夏黎的外公是第一批被安葬过来的，所以优先选了位置，方霞说专门找道士来算过，这个朝向是最好的朝向，夏黎不懂这些，只是依稀记得，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每次祭祀都要走很长的小路。
走着走着，这些路便在脑海中记了下来。
夏黎站在墓碑前缓缓蹲下，墓碑已经被清扫过了，上面摆放着一束白色的菊。
看样子方霞今天已经来过了一趟。
“夏黎……”
由于夏黎也没对露西亚介绍眼下的情况，露西亚不知道眼前的墓碑意味着什么，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隔壁去。
她看见旁边两个碑的位置有一位老奶奶，老奶奶没有像之前的那些祭祀者那样手捧鲜或者水果烟酒，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脚下的石碑出神。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西边只剩下最后的火光，凉风呼呼的吹进衣袖里。
露西亚从不怕什么牛鬼蛇神，但是站在这里，她确实觉得有些阴凉。
“那边那个老婆婆怎么是一个人呀。”
夏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压低声音回答。
“可能子女工作比较忙吧。”
“没有其他人陪她吗，她看上去好孤独……”
“可能以前是有的，”夏黎把目光落下去，看见石碑上雕刻的时间日期之后，又小声说。
“唯一能陪她的人，就在她的面前。”
“……”
露西亚对这句话理解了许久。
以为夏黎是想说什么灵魂鬼怪来吓唬她。
但她仔细想想，发现夏黎不是这个意思。
再次把视线落在墓碑上，露西亚觉得自己的眼睛忽然有点发热。
老婆婆和她的爱人，隔得很近吧……
进到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但他们又隔得很远。
远到永远也不可能再见一面。
“这是我外公。”
夏黎觉得这样讨论别人的事情不好，他拉了拉露西亚的衣袖让她看过来。
夏黎以前就跟她说过，他外公走得早。
露西亚知道‘过世’是什么意思，但她并不能深刻理解这种感情。
她活了这么久，从没有人真正走进她的世界、又从她的世界离开过。
喜怒哀乐她能体会，但是阴阳两隔对她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外公好……”
露西亚有些回不过神来，对着眼前黑色的石碑发愣。
夏黎把手揣兜里摸了一遍，摸出来一颗棒棒。
“我小时候我外公也喜欢给我吃，这些他都舍不得吃，总是给我留着，有时候揣融化了都不知道，从衣兜里取出来的时候那融化的就和衣服黏在一起，他把剥出来的大块给我吃，剩下的一点点用手指头去沾了舔，我外婆说过他好几次了……”
夏黎回忆起往事，将纸拨开，轻轻地放了上去。
他脸上倒是没太多悲伤，毕竟外公都走了这么久了，留下的感情也只剩下思念。
夏黎动手捡了石碑上的几片落叶，又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扫墓，就是要打扫墓地，一般这种地方是不允许烧纸的，大家都是来看一看，简单扫一扫……这是传统。”
夏黎对露西亚介绍蜀省的这些习俗。
等了片刻露西亚都没有说话。
她今天闹腾了许久，这会儿倒是止住了小嘴，颓然安静了下来。
夏黎盯着墓碑发呆一会儿，突发奇想。
可能是想开一个玩笑，也有可能是一直以来内心深处都有这样一个疑问。
他突然半笑着说到：
“以后我没了，你会不会来给我扫……”
夏黎的手猛地被抓住了，露西亚拽住他，再次抬起脸庞的时候双眼已经朦胧了一层雾气。
“……你不许，再说一个字。”
她有些哽咽的说道。
夏黎顿了一下，接下来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他认为自己是有三分坦然、三分玩笑、剩下四分皆是对自己的疑问……
但他这个问题，好像深深伤到了露西亚。
那双金色的竖瞳里含着怒气和悲伤，以及夏黎头一次在龙瞳里看见了名为‘害怕’的情绪。
露西亚永远都是那个活泼开朗、没头没脑没烦恼的露西亚。
夏黎以为她从不会思考那么多。
但是这一点，他好像猜错了。
“……对不起。”
夏黎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一千根针扎了一般疼痛。
在坦白承认自己的错误之后，他伸手，把露西亚轻轻搂在怀中。
这个玩笑，对露西亚来说，确实很残忍。
相恋的两人，先走的那个绝对是最洒脱的。
而被留下来的那个，则是最孤独的。
这种孤独，不是被世界抛弃，也不是龙血里流淌的那种孤独。
而是，她的世界崩塌了。
她好不容易将她小小的世界里容纳了一个人，如果这个人消失的话，那就相当于她的全世界都离开了她。
露西亚这次再也没有任何闪躲夏黎的想法。
她靠上去，将额头抵在夏黎坚实的肩膀上。
手腕抬起来抱上去，露西亚委屈得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个劲的蹭着额头，小小的抽了两口气，躲在夏黎怀里委委屈屈的呢喃说。
“不原谅你了……”
“哎，随口一说，肯定不是有心的……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
“就原谅一次嘛。”
“一次都不好。”
夏黎叹了一口气。
露西亚把他抱得好紧，像是一种撒娇，又像是在害怕什么而不敢松手。
墓园这种地方，就不应该带她过来。
“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夏黎站起身，兜着露西亚的腿把她一起抱起。
恶龙那么轻，在夏黎的臂力下轻而易举就能抱起来。如果她愿意的话，夏黎甚至能将她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坐着，让她也感受一下被举高高的感觉。
“好……”
露西亚这下终于松口了。
她也不喜欢这种四处都充满着凄凉的地方。
她要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继续趴在夏黎的怀里这样哭唧唧的撒娇。
——谁让夏黎刚才说那样的话，她光是想想就浑身发抖，这样一来必须是要安慰好几下才能缓过来的。
夏黎抱着她上坡又下坡，没有路灯的小径一片漆黑，露西亚抓着手机打开手电筒给他照明。
虽然还在生夏黎的气，但还是忍不住要关心夏黎。
等幽暗的小路终于走到尽头，大马路上明晃晃的路灯终于能照亮脚下的路。
“哎，怎么粘的像个树袋熊一样。”
夏黎抖了抖怀里那个把他抱得很紧的恶龙，忍不住动嘴在她俏脸上亲一口。
她脸颊还有几分湿润，夏黎沿着那条泪痕一路亲上去，跟个啄米的老母鸡似的，一直亲到眼尾。
“亲几下原谅？”他问。
露西亚被勇者亲晕了，都找不到北。
她什么时候被勇者这么摁住一顿乱亲过啊，平时一两个亲亲都让龙怪紧张的，现在直接跟啄木鸟敲树一样，龙脸都被他给啄红了。
露西亚顺手捂住小脸，又把夏黎那个凑过来的猪嘴摁住。
“亲一辈子才原谅。”
她轻哼一声，觉得这样还不够详细，又补充了一个前置条件：
“我的一辈子！”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