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呀。”柳见纯很豁达,“这次没吃到,我们可以下次再吃,一样一样来,总能吃到的。”她一面和虞树棠往前走,一面介绍道:“我之前和你说这里的银鳕鱼和牛舌做得很好。”虞树棠听到这句话,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姐姐明明也记得很清楚。“其实这里最特色的是,虽然是日料,却有不少法式风味的菜,除了清酒和啤酒之外,还会提供红酒。”她笑了笑:“除了老师爱来,每次我过来,还能遇到好多对学生小情侣。”“唯一有点不方便的就是,”柳见纯低声道,“这家连服务员都讲日语,大概是里面也有不少日本客人吧,之前我还听外国语的学生说,会把这家店当日语角呢。”店里是全木制装修,虞树棠一眼就看到了在其他居酒屋不常见的葡萄酒柜。除了吧台和门口的几个位置,更往里的都是明亮的小隔间,柳见纯比较喜欢靠窗的位置,挑好之后就坐了下来。这是张两人的小桌子,相应地放着两张菜单,可虞树棠犹豫了一秒,还是不愿意坐到对面去,柳见纯挑起视线,看到这个女孩颊边笑弧仍在晶晶的闪着亮光,随即,她紧挨着自己坐下了,两人裸露的手臂相贴,俱是一片发烫。“我其实会一点日语。”虞树棠冲她眨了眨眼,等到服务员过来的时候,柳见纯的手指点在哪里,她就日语把这道菜的名字念出来,口音大概是不甚标准,倒是出乎意料的还算流利。等到菜单收走,柳见纯再忍不住,很轻地揉了揉虞树棠颊边那弧甜蜜的凹陷:“你怎么还会日语的?”“之前我妈请老师教过我。”虞树棠道,她握住柳见纯细白的手腕,力度极小,浅浅地将手环在上面,因为她实在控制不住想和姐姐皮肤相触的渴望。她向来不是那么爱笑的人,也不觉得自己那道笑弧有多独特,在还没有长大的初中,她还曾经苦恼过那里有凹陷,是不是肌肉不流畅的表现。现在她为自己这点小特点而庆幸,她从柳见纯那双分外清澈的眼睛里看得出,姐姐觉得她——“好可爱。”柳见纯坦诚地说,语气很柔软,“小树,我总觉得你像一只小鳄鱼。”“我喜欢鳄鱼。”虞树棠说,她不肯承认,其实她有点猜到了,只不过没有猜得那么深,她知道感觉柳见纯可能喜欢鳄鱼,而她也喜欢鳄鱼。当初那只鳄鱼陶瓷杯,她带了一点点小小的私心:如果你看到鳄鱼,会第一时间想到我吗?“每次看到你送我那只杯子,我就会想到你。”柳见纯说,她并没有刻意讲这些话,说完之后,见服务员端上了水,她收回手,好自然地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姐姐,”虞树棠低声道,“你这样说话,以前的恋爱对象根本没人抵挡得住吧。”柳见纯含着笑:“我怎么说话的呀?而且为什么要讲恋爱对象这么严谨的称呼,我都是女友。”“就是,让人听了很……”虞树棠真是说不下去了。“说是别人,其实是你自己抵挡不住吧?”柳见纯逗了她一句,语气就变得稍稍郑重了一点,“主要是我觉得在恋爱中,诚实是很好的,小树,我们恋爱这种大事你都愿意告诉你家人,那面对我,很多小事你完全可以诚实一点呀。”她半转过身来,美丽的桃花眼黑白分明,正温柔地注视着她。虞树棠头晕目眩,听柳见纯说:“好,我们来试试,你现在看着我正在想什么呢,要诚实地告诉我。”“我有点头晕。”虞树棠说,那种通感又袭来了,香味淡了,若有似无地像烟雾缭绕在柳见纯身侧,姐姐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沉甸甸的,甘甜的热度,“我爱你。”她脑海中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更好的,更漂亮的表达方式,只能这样简单的,甚至有点匆忙的,连她自己都猝不及防的,人家让她说实话,她居然就这样不顾首尾的,傻乎乎地说:“我爱你,柳见纯。”服务员将两杯阿玛罗尼红酒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两声脆响,虞树棠恍然回神,服务员正一样样地往上上菜,煎牛舌和银鳕鱼,番茄酱炖牛胃,冷豆腐,篝火羊,肉串,鸡蛋卷……太凑巧了,幸好上了菜,要不然她真不知道之后自己还会讲出什么话来,也太不凑巧了,这会儿上菜,姐姐都没讲话了!她偷眼瞧着柳见纯,姐姐抿了一口红酒,像那天晚上一样,若无其事地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是我爱你。根本不需要声音,她满心欢喜。“这家的冷豆腐也特别好吃。”柳见纯给她舀了一勺,“也没有放奶酪,不知道怎么能做出一股奶香味。”“我还没来过这里。”虞树棠说,“别看我在惟宁上了那么久的学,清远街也不是所有店都吃过。之前本来说试试,小湘说这里都是情侣来晚上来喝酒的地儿,我俩又不喝酒,还不如去吃其他日料。”她说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柳见纯,现在不正是晚上来喝酒的情侣吗?这儿的阿玛罗尼红酒很甜,满是水果和果脯的气味,她不常喝,不过一口下去,就知道酒精度数不低。豆腐上铺满了鱼子、番茄和青椒,豆腐醇厚,配料咬起来咯吱咯吱的极清爽。“我之前谈的都是女友,我从小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喜欢女人。”柳见纯又喝了一口红酒,她一边吃东西,一边不慌不忙地说,很从容,几乎像是娓娓道来。“所以你不用特意说什么恋爱对象,我不是双性恋,就是同性恋。”“我也是。”虞树棠说,她明明胃口很好,可一跟柳见纯说起来话,半点也不觉得饿了,顾不上吃东西,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说和听上。“差不多小学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喜欢女孩了,就是很自然的,一点也不觉得抵触,即使没谈过恋爱,对这件事也是很确定的。”她没问,不过乌黑的瞳仁在灯光照耀下发着亮,仿佛在说:姐姐,你那时候呢?“也会有迷茫吧。”柳见纯说,“那时候网络也不发达,很多事情没法搜索,只能靠自己摸索,不是说抵触,大概就是疑惑,觉得自己很不一样,天然的就会把这件事给隐藏起来。”虞树棠这下更顾不上吃了,一块鸡蛋卷放在碟子里久久地没有动,她好想知道柳见纯是从何得到的勇气,成为一个这样潇洒诚实的大人。她虽然对性取向的事情也很诚实,但她出生在2001年,接受的思想教育和姐姐大不相同,出柜的难度也很不一样。“后来长大了,懂得了很多东西,看到了更大的世界,还有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可以搜索女同片看。”柳见纯开了个玩笑,“有人喜欢吃苹果,有人喜欢吃梨,我一* 直觉得,性取向也是这样的东西,我有我自己的喜好,我没有影响到任何人,所以我坦然接受。就像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样,我向家人分享这件事,无论她们能不能接受,这就是真实的我,没办法改变的。”不是从哪里得到的勇气,虞树棠想,姐姐不需要从哪里去得到勇气,是她本人就是这样一个勇敢的人。“姐姐,你这样的人是少数。”虞树棠道,“我总在网上看到,有些人因为不接受自己的取向,想要找异性尝试,或者迫于压力形婚,或是怎么的,这种让人感觉就特别的轻率,对于性取向这件事没有足够的认知,对于自己的情况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她碟子里被柳见纯舀了一勺番茄炖牛胃,其实就是炖的软烂的金钱肚,配上软糯的白芸豆,她吃了一大口,仍不忘抬起眼睛,姐姐的一句话都不想错过,不仅要听到,还要看到她漂亮的菱唇是如何开合的才安心。柳见纯将杯中剩余的红酒喝完,又要了一杯,她酒量不错,只是颊边浅浅地泛起了一层嫣红,心脏也是微微地发麻发软,面前的小树长相再成熟美丽,到底也还没到二十四岁,还没有进入社会,带着一种理想化的孩子气。她并不反驳,而是抬手,将虞树棠的一缕鬈发掖到耳后:“小树,一个人活着,往往会有各种不得已的难处,即使迫于压力,做出各种错误的决定,又或者是性格软弱,没能把握好自己的人生,这都是很正常的。人家都讲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不过我觉得,别太苛责别人,同时,也别太苛待自己。”“你不一定要每次都想着我一定要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我不能走一步错路,同时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你的意志、能力和努力得到的,所以我觉得在评判别人的选择的时候,往往也要带着一种宽容之心。”虞树棠将她的话全听进了心里,然而总带着一种似懂非懂的感触。她说的话和自己妈妈说的话简直是大相径庭。她妈妈将一种观念深刻地植入了她的脑子里,那就是努力一定会得到回报,妈妈的一切都是靠努力得到的,你靠努力,就能得到优秀的成绩,完美的人生和全部的成就。过程很重要,结果也很重要,当你提前预知到不好的结果的时候,为什么要去做呢?你明明知道正确的选择,明明可以在人生中一步也不行差踏错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