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更惜拒不承认,接着问:“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心仪的人?”她总是要把柳见纯的工作、生活和感情全关心一遍的。小蝴蝶酥喜欢女人这事她知道,当时比起抗拒,更多的是震惊,现在她知道是自己思想狭隘,女同性恋哪有固定的样子,柳见纯外表看起来这样女人,喜欢女人也是正常的事情,改不了的,没办法的。她也就不强求了,总希望柳见纯能找到个人品好的,能照顾她的,人总是要有人做伴才好,要不然多孤独。“小代是不是找你复合过,你怎么想的?”“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呀。”柳见纯道,她有些庆幸姐姐又讲了这样一句,“姐姐,你怎么还记得,那都快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就因为快要上辈子了我才记得呀。”两姐妹哪怕用普通话,也勾连着方言的嗲气,末尾总是要缀着个语气词的,“你都多久没有谈过恋爱找过新人了,上个问题还没有回答我,最近有没有遇到心仪的?”柳见纯从来对姐姐不撒谎的,她这人本身也根本不会撒谎,只能略垂了睫毛,故作从容,模棱两可地说:“这哪是说遇到就遇得到的呢?”第27章 她颊边那道小小的笑弧,像一个特殊的、难以抹去的记号。“你首先得有这种心思, 认真遇才能遇得到的。”左更惜道。自己这个妹妹倒不是说很被动,非得别人追求才行,她恋爱的时候挺主动的, 真遇到喜欢的人也会主动追求, 但这个真正从一开始就喜欢,她很怀疑柳见纯到底有没有遇到过。柳见纯的前女友大多都是主动追求的她,她早怀疑自己这个妹妹其实根本没有抱着想要恋爱的想法, 而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你得有这种心思呀。”其实左更惜比起事业生活,更担心的就是柳见纯的感情问题。因为其他两样实在不需要她过多操心。小蝴蝶酥从小就聪明伶俐,一路读到博士现在又当上了副教授。姨妈姨父走得早, 她一个人也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左更惜想自己接受了她喜欢女人的事情已经用尽了这辈子的开放,剩下的就全是传统了, 她真的没法接受柳见纯孤独终老, 非得有感情, 找到个知心伴侣, 好好地共同生活才行。“我有的呀。”柳见纯道, 半是为了应付表姐, 半倒也是真心话,“我没有不想谈恋爱呀,不是想遇就遇得到的,还有,你不要给我介绍人, 多不好意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茶水煮沸, 清亮的茶汤在玻璃壶里颜色十分好看, 左更惜一边倒茶, 一边说道,“男女之间还相亲呢, 我不能给你介绍?”“你哪来的那些前卫的朋友,居然连这都能给我介绍。”柳见纯微微蹙了眉头,“我不喜欢这种,我觉得好尴尬,而且大家这样认识,往后也很难发展。”左更惜从善如流:“那你自由恋爱吧,我倒看你恋不恋的上的。”妹妹就朝她笑,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让你无论如何也对她生不起来任何气,发不出来任何火。左更惜也不谈了,索性彻底转了话题:“之前你和姐姐说账号的事情,现在有没有什么新想法?”柳见纯前一阵和她说过学校批了个房间给她拍摄的事情,其中的含义自然希望她能把账号更好地做起来,她一直做得很认真,剪辑没有时间也是特地请专业人士帮忙剪的,成绩其实不错,但离真的有名自媒体还差得远了,她自己一时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头绪。“有了。”柳见纯情不自禁笑盈盈的,“有一个学生和我聊了一些,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很多地方我都想不到还可以那样做。我接下来的选题是市民生活,就想着在甄姐那里订几套衣服,文明新装、旗袍之类的,而且也有正经拍摄的地方了,我想尝试一点新东西。”“这行,周末的时候我也跟着你去做两套衣服。月洁那里还存着不少老纸样。”左更惜把这事一锤定音,又问道,“学生?你这两年都没带学生,怎么能和学生聊上了?”柳见纯平易近人,又长得漂亮,很讨学生喜欢,左更惜是知道的,可她也知道妹妹的性格,是不会和学生天南地北地聊天的。“蔚然的学生。”柳见纯低了目光,“我们不是要搬到鹿鸣楼去吗,上次人家过来帮我们搬东西,就多聊了两句。”左更惜还没来得及多问,她赶快换了话题:“好啦,我们两个人每周都要见面,结果次次你都还要对我刨根问底的,我都没话要对你讲了。”她对姐姐撒娇每次都能糊弄过去,左更惜果然不再追问,两人刚回到客厅,乔友矜还在颇具大人风范地头也不抬,皱眉看着屏幕做沉思状,乔友宽却一下子扑了过来:“小姨,快点,我想给你看我同学她们收集的海绵宝宝。”“小宽,收集邮票和收集卡片完全是两码事呀。”左更惜无奈道,旁边柳见纯却很纵容:“好,让我看看有什么漂亮的。”左更惜只得更无奈地笑了,自己研究历史的妹妹现下坐在沙发上,真和自己的小女儿有来有往地研究起了那些小卡片。她心里一阵酸软,转头就对乔友矜怒道:“乔友矜,别玩你那平板了,赶紧进屋写作业!”柳见纯在表姐家待了一天,吃过晚饭才回家。她上了车,两个侄女热闹的声音渐渐从耳边消失,连带着她的心也从漂浮的状态轻轻地落了地。车厢好安静,她很享受这样的时间,偶尔就会在自己的汽车里静坐一会儿,就好像坐在了时间的罅隙中一样。在这样珍贵的时刻,她通常不会想任何事情,只是平静地享受。但这会儿她不可抑制地,无数次地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上小树呢?真就如此肤浅,爱上了她的年轻美貌?柳见纯觉得也不尽然,诚然自己肤浅已是不争的事实,可美丽的滤镜是最容易褪去的,和小树已经接触了一段时间,那种情愫依然没能消失,因为小树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她很认真,学习勤勉,喜欢骑行,性格也很体贴成熟……柳见纯轻轻地合上眼,仍能在一片黑暗朦胧之中,望到她颊边那道小小的笑弧,像一个特殊的、难以抹去的小小记号,始终微微闪烁。太没来由,甚至太过愚蠢了。日久生情才是稳定坚固的,一见钟情本来就是一种爱慕人家美貌的委婉说法。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小自己十二岁的学生,于情于理,自己都该深刻地反思,深刻地懊悔才是。她反思,柳见纯想,她懊悔,就像那次电影一样,之后的所有事情,她都会不露出任何端倪,这是她的责任,不该转嫁到小树身上,不该让她烦恼敏感。更何况骑行的事情过后,小树的学业会越来越繁忙,和自己的接触肯定也会越来越少的。等到这学年结束,小树离开校园,两个人再也不会有见到的机会的。柳见纯的心头闪过一丝刺痛,幸好这痛很快便识趣地消失了。因为无计可施,更因为无可奈何。“苏青在自己主持的《杂志》月刊上,发表了第一篇为詹周氏发声的文章《为杀夫者辩》。”“她不加修饰地指出:‘唯有常受委屈和难堪的人,才是永远心怀毒狠的,久而久之,化为厉气,才必须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做出来的结果,使万人流血,便是英雄;使一人流血,便是犯罪。’”手机调低了音量,柳见纯的声音柔柔地送进她的耳朵。虞树棠躺在床上,她回家的这些天有点轻微的失眠,雨声风声的白噪音她听着觉得永无止境,反而更加焦虑,选来选去,还是选了柳老师的视频。她今天听的这集是酱园弄杀夫案,和上次的施剑翘复仇案同属民国奇案系列。她很喜欢柳老师给视频分门别类的这些小标签,井井有条,很容易找到自己比较喜欢的。每次听到苏青、关露等女作家为此事仗义执言的部分,她就觉得心脏颤动,跟着柳老师忍不住上扬的声音一起,同步地激动和感动。这集她也听过好几遍了,她记忆力很好,很多内容早已印在了脑子里,往往是柳见纯刚说上一句,她就想到了下一句。说话声像水一样缓缓地流淌,她细心听完自己特意关注的部分,思绪就有些飘忽,远远地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会儿在想论文的事情,其余的内容该找什么参考,该怎么写,一会儿又想到自己的未来。读博……她没想过,现在这时候准备,似乎也略略有些迟了。工作?那是留在申城还是回到京城呢?妈妈好像已经认定了她会回来。是啊,好像所有了解的人都觉得她会回家。有什么可迟疑的呢?她家很有钱,她是独生女,她该顺理成章地回家接受妈妈的安排,毕竟她到现在为止的二十三年人生已经被妈妈安排得无可挑剔了。虞树棠常常陷在这样的漩涡里,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不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觉得苦闷,她本应该快快乐乐的,她的人生从物质到精神似乎都没有一件不舒心的事情——可是,这全都不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