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资料她也看得差不多了,等到全部看完,做好读书笔记,就像上次一样把进度发给柳老师。柳见纯嘴上说着家常便饭,一打开冰箱,直接把上周末在超市买的蔬菜肉类全拿了出来。一楼的中餐厨房在里面,有玻璃拉门防油烟,除了之前她拿东西的时候虞树棠能看见她,其余时候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虞树棠将笔记本放在茶几上,一边看书,一边写写画画,直到柳见纯端出来第一道菜才反应过来,赶快起身去接,晶莹的白色瓷盘上居然是一道橙红色卖相极好的白灼罗氏虾。“老师。”虞树棠话还没说完,柳见纯自己先心虚了,“小树,那你帮老师把餐桌收拾一下吧,好不好?”虞树棠依言去了,可餐桌上有什么能收拾的,灰白大理石桌面一尘不染,上面花瓶鲜插了粉红的荷花,香气淡雅,十分优美。她又返过身去,总算是帮着把菜和藜麦饭都端了过来,柳见纯推拒不过,就取了干净杯子,倒了两杯温水放到了餐桌上。“老师,这是家常便饭?”虞树棠看着桌上这大大小小几个瓷盘,有荤有素,白灼罗氏虾,清蒸多宝鱼,凉拌豆腐,还有一道清炒小油菜。“都是快手菜的。”柳见纯道,“鱼蒸十分钟,大虾也都只要焖熟就好,都特别简单。”她讲的是实话,可平时自己的家常便饭,她都是拌些沙拉,煎块肋眼肉、两段芦笋就算,不会这样麻烦的开火炒菜。虞树棠就坐在她对面,让她能够合情合理地多看了两眼这个年轻美丽的,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女学生。就此打住,柳见纯甚至不能算是劝慰自己,她是在严肃地警告自己,就此打住,车子已经买了,错误的事情已经结束,从今往后,决不能再借着这辆车子再和这棵小树有任何多余的接触了。她现在已经从开始那种轻飘飘的想法变成了如今这种严厉的警告,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再是一种简单的好感,不是用不吃小蝴蝶酥能糊弄过去的玩笑话,而是不知不觉地随着接触,好像变成了一种对小树有着恋爱的想法的过界的思慕。她想知道小树是否喜欢女人,她喜欢小树的脸,也对她的身材怦然,对她的许多小事有着探究之心,小到体恤上的小鳄鱼商标,大到她强忍着的,想更了解小树生活的欲望……自己是老师,不能昏了头,更重要的是,人家是无辜的,对自己的所思所想一无所知,自己不能将人家给害了呀!第16章 柳见纯忍不住想了解她,抑或是被她了解。“真好吃。”虞树棠真心实意地说,这几道菜都很有南方风格,清淡鲜美,“老师,没想到你竟然会做饭。”这话柳见纯倒是第一次听说,大部分人都看她的外表,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一定很会做饭:“竟然吗?”“对啊。”虞树棠自自然然地说,“你这样年轻的教授,肯定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学术研究上。”“那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呀。”柳见纯一笑,她无论是微微一笑,还是特别开心的笑,都是一般的柔情似水。“做老师的也得每天做饭给自己吃,不做饭,就只能吃食堂了。”虞树棠说话的时候,总是特别礼貌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只不过她心里有鬼,总想着躲避,又怕被发现端倪,只好微微睁大眼睛,努力维持着这个对视。“教职工食堂好吃吗?”虞树棠顺口说道,“学校西区二食堂最好吃,小苑食堂还可以,若萍食堂算两区中间的,最精致不过价格高一些。”“挺好吃的,东区教职工食堂有家阳春面做得好,汤头是用应季河鲜吊的。”柳见纯道,“西区的我不经常去,那儿有很大一块地方是自助的形式,菜样特别多,米饭面条,什么都有。”“那你们平时去学生食堂吃饭吗?”虞树棠吃了一棵小油菜,沿着这个话题闲聊了下去,她以往从不觉得安静是种尴尬,可和柳老师在一起的时候,她却总是想多聊两句,一方面是因为礼貌,另一方面,是因为好像无论讲什么,柳老师都能妥帖地给接住。什么话经由柳老师一说,都轻缓有度,让人很舒服。“当然去呀。”柳见纯抿化了一丝鱼肉,说到这儿,她忍不住笑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学生食堂有好些窗口做得好,我们都喜欢吃,而且我也是从学生过来的呀。”虞树棠望着她,突然觉得她这双眼睛实际上和她本人是并不相合的。眼睫深浓的桃花眼带着一种分外含情的媚气,也就是柳见纯周身端庄的气质将其压住了,反而生出了这样的温柔矜持来。她一向很有边界感,然而这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柳老师清澈的瞳仁吸住,顺理成章地问道:“老师,你们那时候也和我们现在差不多吗?”“差不多的呀。”柳见纯想了想,“我是07届的学生,那时候的校园和现在几乎都没什么改变,也就是最近这几年规划建起了鹿鸣楼,想做校园新的地标建筑。食堂的饭菜倒是有不少变化,我们那时候,中午有荤有素的吃一顿,一般才花四五块钱。”“那这样一算,你在这儿都已经十七年了。”虞树棠吃干净碗里最后一点藜麦饭,有点惊讶地扬了扬眉,柳老师本人三十多岁,这几乎是半个人生的长度了。这样的人一定很坚定。虞树棠想,她是没办法想象从本科到博士,再到留校任教,十八岁进入大学,整个二十代都为学业和事业在一所学校生活努力的。这样的道路看似是笔直的通途,可路上该有多少其他的抉择和迷雾?柳见纯以往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今天虞树棠一说,她心里也有些微微地感慨,不知不觉,她在惟宁大学居然已经十七年了。“吃好了?”她看虞树棠放下碗筷,“再喝杯水休息一会儿吧,这会儿外面太阳正大,我们稍停一停再回学校。”“我洗碗吧。”虞树棠说,“老师,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这样太过意不去了。”“我们都不用做什么的。”柳见纯笑道,“家里有洗碗机。”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让既是客人,又是学生的小树帮忙干活,就拿起桌上自己的水杯,让她帮自己带去客厅。虞树棠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动手,要这样支开自己,一时之间有点不情愿:“那碗碟也得让人放进洗碗机啊。”“水杯也需要有人倒水呀。”柳见纯道,她挑起视线望着虞树棠,“小树,冰箱里有椰子水,你帮忙给我们两个一人倒一杯,好不好?”她说话爱用语气词,说请求的时候,总喜欢加上一句婉转的好不好,虞树棠想不论是谁都没法拒绝的。严丝合缝的嵌入式冰箱旁边是个水吧台,置物架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各色的杯子,从清透的玻璃杯,到精致的马克杯,再到虞树棠怀疑是柳老师自己做的,形状和颜色都十分可爱的陶瓷杯,从大至小,从高至低,和冰箱里的食物饮料一样,分门别类,条理分明。柳见纯的秩序感简直像标准的马赛克瓷砖一样横平竖直,那些“小蝴蝶酥”式的瞬间,大约就像瓷砖里头钻出的生命力很顽强的小花。虞树棠拧开一瓶椰子水,一边倒,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她虽然和柳见纯不能算接触得很多,但真受了付少琳那桩八卦的害,现在柳见纯只要一做点什么,她情不自禁地就会想到这个昵称。柳老师的妈妈和爸爸一定特别爱她吧,要不然也不能起出这样一个窝心的小名来。一瓶椰子水正好倒满两杯,她刚把玻璃杯放到茶几上,柳见纯也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个精致的小果盘,上面放着洗好的西梅和两个剖成两半的黄金百香果。中央空调平稳地运作,发出一点轻微的噪声,气氛异常静谧,虞树棠也不看手机,一边遥遥地望着玻璃拉门后姹紫嫣红的后院景色,一边慢慢地吃着饱满清甜的西梅。柳见纯将一支木柄的小圆勺递过去:“小树,百香果我们一人一个。”“谢谢。”虞树棠接过来,“老师,那团粉红色的花是什么?”她注意那些花很久了,从二楼的书房望下去,最显眼的就是那几蓬巨大的粉花,开得鲜烈恣意,生机勃勃。柳见纯头都没转,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这个品种叫做贝拉安娜,是第一种开粉花的乔木绣球,我们去院里看看吧?”这样遥望已经够美丽了,可当虞树棠走进这个后院时,简直疑心自己真是进了个世外的小花园。柳见纯给她介绍说这都是最好养的花朵,撒下种子时不时地浇水,就能够养得很好了。但这些花排布美丽,和后院里实用美观兼顾的铁艺桌椅相得益彰,绝对不是随随便便毫不用心就能打理出来的。两人坐到遮阳伞下,虞树棠很认真地欣赏着鲜花,长长的睫毛动也不动,仿佛能让一只蝴蝶久久地停驻。柳见纯又想到这个譬喻。小树总是这样目光专注,心无旁骛,在大学时期,这样的优等生已经很稀少。纵使知道她对自己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意,然而被这样的近乎排他的目光一照,柳见纯还是忍不住想了解她,抑或是被她了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