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蕃与魏舒一行还是在野外冻了一宿。
联绵数日的大雪让赶路变得艰难,且他们在洛阳城内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不过,还好。
他们二人还年轻,被挑选来当扈从的路家徒附也都是体格健壮之人,所以虽然长夜漫漫难挨,但也没有被冻死冻僵的。
也难免的,待到翌日终于寻来阳渠坞堡后,人人倦色深深、疲惫不堪。
没办法。
荒郊野岭、寒风瑟瑟,他们夜里就没有一人能睡得着的。
得悉消息的夏侯惠,从石泉松林过来,见了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他之所以没有让孙娄在城外小宅候着,那是因为觉得路蕃等人不会年前就到来。
毕竟,算算时间,出去任侠的路蕃至快也得暮冬十二月才归家吧?在依他书信中的留言,联络邀约友朋什么的,时间也差不多耗到了年关将近了吧?依着常理,年关都快到了,不得留在家中陪陪父母长辈什么的、待到翌年开春才过来嘛~
哪料到,路蕃竟来得如此迅速,愣是赶在距除夕还有三天的时候就抵达了洛阳呢!
当然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连忙让孙娄先去准备好住处、让张立带人去杀猪宰羊,还遣人敲锣召集了阳渠这边的各家徒附佃户过来领肉——唉,都赶上了,就当提前过除夕了罢。
路蕃先让扈从们打起精神来,争取留个好印象后,才将魏舒引见给夏侯惠。
“将军,此乃我友朋,姓魏名舒字阳元。任城郡樊县人,善弓马,性笃粹,不慕虚名且重情义。”他是如此介绍的。言罢了,还躬身作揖加了句,“我胆敢以性命作保,阳元兄好士也,必可裨将军也!”
而魏舒则是从容得多。
虽然对路蕃那句“以性命作保”有些动容。
但他也只是很平淡的对夏侯惠躬身作礼道,“布衣魏舒,拜见将军。”
依着当今世风,以魏舒身长八尺二寸且还容貌殊美,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
但夏侯惠更看重的,是他的沉默寡言以及从容应对的姿态。
这种气质不管是在军中还是治民,是很容易让麾下与从属欣悦的,若遇上困境时,这种沉稳气度的作用就更加明显了。
“与君盛为友者,安乃庸碌之人邪?”
夏侯惠步前,先扶起路蕃含笑打趣了句,然后才搀起魏舒,缓颜悦色而道,“陈留路家与我家乃世交,君盛亦是我子侄。阳元既是君盛友人,且不远千里来投,我便不将阳元做外人看,但望阳元也莫嫌我家寒舍简陋,姑且栖身住下。若别有所需尽管说来,切莫客气。”
顿了顿,他不等魏舒作答,又指着不远处路蕃的坐骑谓之,“君盛坐骑,乃我遣人自并州塞外所觅,阳元既善弓马,那我便再让人觅一归来赠之。嗯,阳元莫要推辞,你不远千里而来之情谊,我无以言表,若是回绝了,我便也不敢留你了。”
魏舒张了张口,但想了想又闭上了。
他还真就想着推辞来的。
无功不受禄嘛。
且他如今不过一介布衣而已。
就连桑梓父老与从父都觉得他是个没有出息的人,今被夏侯惠声称将以子侄辈对待,已然铭感五内了,哪敢还受了赠良驹之礼?
只是夏侯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想回绝的话语也说不出来,只得带着感激后退了一步,再次躬身作揖,“谢将军赐马,舒,必不相负。”
“嘿,都说了莫要客气。”
连忙扶起他的夏侯惠笑颜潺潺,还拍了拍他的背部以示亲近。
旋即,引他们入席就座后,便转身()
亲自去催促张立等人。
“羊肉还没熟吗?添点柴火!”
“还有,酒呢?快取来,先温上。”
“粟饭蒸好了没?”
“你,还有你,去多取几个火盆来堂内。”
这种不顾身份忙里忙外的作态,落在路蕃与魏舒以及十余路家徒等人眼里,却是一点都不粗鄙,反而人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觉自己就算再被冻一宿都是心甘情愿的。
大口啖肉,大口饮酒,大口咽饭
一番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过后,路蕃等人皆酒饱饭足的前去歇下。
留下了满地狼藉。
夏侯惠招了招手,让管事孙娄带人收拾,且嘱咐张立今日就先留在坞堡这边,以待路蕃等人醒来后介绍坞堡与石泉松林的情况、规矩以及让路家徒附尽快容入等等;随后他才与丁谧安步当车,往石泉松林而归。
距青龙二年结束的第三天,大雪终于停歇了。
但无改寒风萧瑟、万物倦怠,入目皆是银装素裹、林木梨花朵朵开的天地尽皓。
在万籁俱寂中徒步行走,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灰扑扑天空的夏侯惠,心情也慢慢的变得不愉悦了起来。
因为他倏然觉得自己的命理,是五行缺钱。
不然无法解释得通,每每自己才刚增个敛财的营生时,耗钱的事项便会接踵而至!
就如现今多了两个照着将率标准来培养的心腹部曲、十六个健壮厮杀汉的吃穿用度得咧,还没收入囊中的纸墨利润又被提前预支了。
唉,太难了。
“稚权,此时是不是在后悔,将纸墨的作价定得太低了?”
应是有所悟罢,随行在侧的丁谧,倏然就如此来了句,声音里满满都是戏谑。
随来洛阳这段时间里,夏侯惠除了阴养小儿之事外,其余底细都陆陆续续透露给他了,也让他知晓了夏侯惠一直饱受囊中羞涩的折磨。
故而,他很强烈的反对过夏侯惠对纸张与松烟墨的定价。
且还当着夏侯惠的面,以外兄的身份劝说王元姬作书信给王肃,让他如果还没有回复卢崔两家的话,就将价格提升到时价的八分。
但王元姬没有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