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呵呵,蒋卿可置信否?”
崇华后殿内,听闻夏侯惠的谦言,满脸倦色深深的天子曹叡不置可否,而是侧头对着蒋济发问道,“昔日不过散骑侍郎的稚权,便胆敢上疏驳已故大司马伐蜀、怒斥吴质重于庙堂之上,而今身居中坚将军之职,竟谦逊不敢妄言矣!”
“回陛下,老臣不敢信。”
闻问的蒋济,顺着天子心意乐和和的作答。
且故作肃容对着夏侯惠细细打量了一番后,便又加了句调侃,“莫非,乃是今稚权迎了新妇,阴阳泰和,故而不复先前意气风发邪?”
你个老不修!
御前作答,竟口出如此言辞!
当即,夏侯惠就忍不住在腹诽了句。
“蒋卿所言极是!极是!”
但天子曹叡听了,却是笑颜更甚,不住点头附和,且还对夏侯惠如此作言道,“谦逊乃是美德。然而为国计议,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稚权何故藏拙邪!我魏国良将无数,今稚权若无良策呈上,便莫作从征并州之念了。”
而听闻他们二人的对答,夏侯惠就知道伐鲜卑轲比能之事已然有定论了。
就连主将人选都确定了。
更听出了曹叡的言外之意——
曹叡是想让他从征的,但需要一个可服众的理由。
因为谁都知道以洛阳中军的战力,讨伐鲜卑轲比能自是不在话下的;且又有久在边疆的田豫参与其中,此战胜算不敢说是十成,但也有八九分罢。
故而,这种差事是一个积累功勋的好机会。
而且因为有了“代汉”的故事,所以在魏国的惯例中,洛阳中军要么随天子出征,要么被宗室或者谯沛元勋子弟统领。
仅有一次例外还是仓促之间无人可用之下,让张郃督领了三万去解陈仓之围。但也就是在那一次,张郃得到了细思极恐的殊荣:天子曹叡遣武卫、虎贲护卫他的人身安危.咳咳!
如此,曹叡就需要考虑权衡的问题。
今将以中军出征伐轲比能,诸如宗室子弟曹肇、秦朗、夏侯献以及曹爽等久在中军任职的人皆可为督,不乏人选,为何要舍近求远、让职责仍在淮南的夏侯惠也随征呢?
一碗水端不平啊!
但曹叡是真的意属夏侯惠。
理由不必说。
他最近可是一直都在琢磨着,如何让夏侯惠尽快积累功勋、晋身庙堂之高,好充当捍卫君权的马前卒呢!
所以,他需要一个理由。
让夏侯惠进策就是出于这层考量。
哪怕诸多事情他都与蒋济以及其他社稷重臣敲定了,但只要夏侯惠进策了,就能让曹肇、夏侯献等人无法说他厚此薄彼了。
“回陛下,非惠不愿为国谏言,只是在蒋护军当前,惠不敢班门弄斧耳。然今陛下有嘱,惠亦不敢不从,权以浅薄之见,但求尺寸之得。”
参透天子曹叡心思的夏侯惠,小小捧了蒋济一句,才说出了自己的见解,“陛下,惠窃以为,此战以洛阳中军伐鲜卑,且有熟谙边事的田太守在郡,其难非在军争夺胜,而在于诛贼子轲比能也。是故.”
“稚权且止。”
不料,天子曹叡此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稚权所言,军争夺胜不难,然而胡虏者居无定所,且临阵不羞遁走。我魏国以精锐讨之,彼为何不远遁千里避而不战,而与我军鏖战邪?”
以你我之智,就没必要明知故问了吧~
退一步而言,就算你自己一时想不透,蒋济还能思虑不周?
被打断的夏侯惠心中有些无奈,但也不得不答,“回陛下,乃彼贼子轲比能者,欲求鲜卑单于之位也。”
“善!”
顿时,天子曹叡拊掌而笑,“蒋卿,如何?朕就说稚权必能知晓此中缘由吧?哈哈哈~”
难不成又是赌戏?
身为天子,沉迷于此不好吧?
闻言,夏侯惠再次忍不住腹诽了句。
其实他是误会了。
盖因在昨夜,曹叡就已然与蒋济等人定下伐鲜卑的筹画了;而今日,在他来觐见之前,曹叡也在此殿内召来夏侯献、秦朗、曹纂与曹爽问过伐鲜卑之事了,并让蒋济在侧参详。
缘由自然是决定孰人可为督。
但众人的作答,却是让曹叡很失望。
不以军争筹画见长的曹肇与曹爽是最差劲的,只是谦逊的声称,此战多请教田豫即可,因为庙堂之中无人比田豫更深谙边塞之事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督领三万洛阳中军出征的督将,怎么能是一个毫无主见之人!
夏侯献则是讨了个巧。
几乎照搬了昔日曹彰征代北乌桓的作风:“赏必行,罚必信,为士卒先。”
当然了,不能说这种答案不对,但也就是一句场面话。
放之四海而皆准!
而秦朗的作答,倒是让曹叡能颔首捋胡作笑颜了。
或许是他乃云中郡人、家中近些年也收揽了些许乡里猛士,知晓塞外之地的状况,因而他的作答颇为切中实际。
曰:“胡虏兵械甲胄皆不如我魏国精良,士气战心亦不如我魏国兵将,但彼胜在可来去自如。臣窃以为,此番出兵之前,陛下可先遣使致田太守,以彼在边疆的威信购募一些小部落族众,时刻监视贼子轲比能的行踪,可令我军寻得决战之机。如此,大破轲比能而扬我国威,不难也。”
这种答案不是最好的。
但也是将敌我优劣分析明了、知道此战的主要目的不在于诛杀轲比能而是扬国威,以及提出了一个可行的作战部署。
身为久在中枢的将率,能对边塞之地的战事规划如此,就让天子曹叡觉得很不错了。
尤其是在毕轨的前车之鉴当前。
也是因为如此,曹叡听到夏侯惠的作答后,很开心的理由。
是啊,轲比能怎么不迎战呢?
除非他不想被鲜卑各部推选为单于了。
但反过来一想,若是不想当单于,他何苦还诱早年相互攻伐的步度根出塞呢?
再者,汲汲营营想成为第二位草原雄主的他,绸缪奋争了一辈子,不就是等着这个机会吗?
只要将前来讨伐的洛阳中军击败了,那魏国还从哪里抽调兵力来征战塞外?
在蜀吴两国的压力下,魏国不就是到了遣使来与他和亲的时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