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毌丘俭的猜测并没有错。
关乎伐辽东与继续在并州推行牵招的战略计划,是夏侯惠得悉了辽东公孙渊送江东使者首级来洛阳表忠心后,从淮南赶来南阳宛城的沿途思虑之一。
他对天子曹叡的性格很了解。
也知道自己恰逢其会之下,必然会被天子被问及辽东之事,故而且先打好了腹稿。
就是阴错阳差。
他与天子的行程错开了,反倒是与毌丘俭来了一场“偶遇”。
因此,基于对毌丘俭乃忠贞之臣的好感,且二人谈及了辽东之事,夏侯惠便顺势卖个人情给他。不管怎么说,若是日后天子遣毌丘俭伐辽东,而他能一战而下,对魏国社稷而言是一件好事。
再者,只要天子曹叡在位一天,毌丘俭的仕途必然平步青云。
因为他先父毌丘兴是魏武曹操时期的故臣,而他在天子曹叡被贬为平原候、储君之位岌岌可危时成为潜邸之臣,此中恩情曹叡是记在心里的。
也是被当做股肱不吝擢拔的。
可以说,他如今的身份,犹如曹丕时期的司马懿或者陈群。
区别不过是仕途履历不深罢了。
以他的才学,只要履历足够了,抓住天子曹叡给予的机会顺利积攒功勋了,日后出将入相乃是必然。
所以,某种意义上,夏侯惠觉得他与自己是同道中人。
日后若是曹魏社稷迎来危机了,他挺身而出了,毌丘俭也必然会不以家门性命为念站出来,与他一起捍卫社稷。
如此,先结个善缘也挺好的。
最重要的是他若能与毌丘俭相善,乃是天子曹叡喜闻乐见的事啊~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待毌丘俭在参与朝会后叩阙觐见,在崇华后殿内提及自己与夏侯惠相伴归洛阳之事时,天子曹叡听罢了眉目舒展,神态颇为欢欣。
谯沛元勋和股肱心腹相善、对他而言是巩固君权的好事嘛。
但在伐辽东与是否让田豫归并州推行牵招遗留的战略计划之上,他却没有当即表态。
不是他心中没有定夺。
相反。
当毌丘俭甫一将事情转述罢了,他便倾向于让田豫转去并州任职了。
毕竟大国征伐,当师出有名。
仍以魏臣自居的公孙渊,这才刚刚将江东使者的首级送来表忠心呢,魏国再怎么明了彼有不臣之心,也不可能现在就兴兵去讨伐啊~
而安抚他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田豫调离青州前去并州绸缪抗击鲜卑轲比能,且让幽州刺史也将兵力转去代郡一带部署了。
且这样的做法,也会让公孙渊更愿意接受魏国以商贸行奸细之事、召辽东世家子弟来洛阳游学等筹画。因为魏国都调走兵力释放善意了,公孙渊怎么也得在一些不伤大雅的小问题上“礼让”一二,给予庙堂颜面。
另一层思虑,则是天子曹叡是真的很冀望着征伐之功。
不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的功业。
更是为了魏国社稷的安稳。
自从魏武曹操末期的汉中之战伊始,魏国在对外征伐这方面,几乎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炫耀的战绩。
类如司马懿克日擒获孟达;曹真平河西卢水胡叛乱等,乃是属于内部平乱。
而曹丕三征江东,皆无功而归。
他继位之后,石亭之战与曹真伐蜀皆败北而归。
可以说,曹魏代汉承天命后,两位君王执政十余年的时间之内,皆是外伐无功!
这对社稷而言是诱发动荡的因素。
也是诱发人心相悖的基础。
毕竟汉室传承四百年,早就将威信播种在了人心之上,也印刻在了骨子里。
尤其是有光武中兴的例子在前。
当年王莽篡汉而立,也仅仅是持续了十五年啊。
作为君王的曹叡,在吴蜀二国犹存之下,安能不担忧前车之鉴!
所以,他很倾向于将牵招遗留的战略付诸以行。
河套平原诸郡县是在汉末时期丢失的,如果魏国将这些郡县重新纳入了疆域,就是在为曹魏代汉乃天命所归背书。
最后一个缘由,则是复并州要比伐辽东要容易一些。
因为曹叡只需要河套平原诸郡县在名义上归属魏国就可以了,并不会想汉武帝一样迁徙黎庶前去屯田戍边以及修筑城池驻军戍守。
是啊,他并不指望从河套平原中取得什么实际利益。
自黄巾之乱以来,中原腹心之地都黎庶稀少呢,边郡之地又能征收什么赋税?
只要栖居在那边的杂胡部落或汉家遗民臣服于魏国,庙堂派遣些许官吏前去推行王化,有个名义就够了。
也就是说,他只需要田豫将时常寇边的鲜卑轲比能击溃击垮、再推行羁縻制度,如此自是不会耗费多少国力的,也是比征伐辽东更容易做到的。
只不过,如今的他不能直接做出选择。
为了顾及毌丘俭的感受。
他先前已然通过各种手段暗示过,日后将要以毌丘俭为将前去伐辽东了。
且此番召毌丘俭归来洛阳述职,也是他想私下与毌丘俭绸缪伐辽东之事,让其在合适的时间上疏为伐公孙渊作绸缪。
事情都临门一脚了,他总不能当着毌丘俭的面出尔反尔,暂缓伐辽东计议而改去推行并州战略部署吧?
不管怎么说,毌丘俭乃是他潜邸旧臣。
也是在他心中的,入为腹心出作爪牙的股肱之臣。
况且,他也不能将毌丘俭转去并州任职。
同样是潜邸旧臣的毕轨,如今任职并州刺史呢!
若将田豫转去并州,必然是由田豫执掌兵事,还怎么安插毌丘俭进入呢?
最早被外放镇守州郡的毌丘俭,不可能位居毕轨之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