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休沐
当早起的鸟雀叼来一缕曙光,催促朝霞点亮了天际,便是“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的夏四月悄然到来。
安宁亭侯府邸的侧门,五骑鱼贯而出,望着洛阳城北门而去。
他们是夏侯惠、夏侯和以及三名扈从。
目的地则是邙山前的阳渠畔。
至于去阳渠那边做什么,夏侯惠声称是阔别洛阳太久了想外出郊游踏青,但夏侯和却知道这是托词——这位六兄是不想去遵循大兄的嘱咐,前去拜会镇东将军夏侯楙。
昨日夏侯惠暮归,言今日休沐且邀请夏侯玄来家宴无果后,长兄夏侯衡便让他趁着闲暇前去拜会一下同辈的夏侯楙。
这也是夏侯衡为他的仕途考虑。
盖因夏侯渊一系在今日,已然有日暮西山的迹象了。
除去在饥荒年景时放弃的一子外,夏侯渊的七子中,当以三子夏侯称、五子夏侯荣才学最优。
如夏侯称十六岁射虎,令魏武曹操侧目;夏侯荣七岁能属文、有过目不忘之能,令魏文曹丕深奇之。
然而,可惜了。
此二人皆早早亡故。
其余五人,嗣爵的长子夏侯衡中人之姿,只在朝中挂了个闲职冗官。
次子夏侯霸在关中任职,勇猛有余而韬略不足,如今职不过偏将军,不出意外的话此生都难有若父辈功绩。
第四子夏侯威,有识人之能,但好游侠,无意仕途。
如今虽然为了家族也踏上仕途了,但是在中原腹地任职,并没有积累功勋与跻身庙堂的希望。
第七子夏侯和年方十六,尚未出仕。
是故,刚刚被辟为天子近臣的夏侯惠,自然也被家中寄以希望。
散骑嘛,本就是为了擢拔社稷重臣而设的官职。
而让夏侯惠前去拜会夏侯楙,也正是为了仕途之路更顺利一些。
虽说,夏侯惇诸子同样平庸,唯一被位于重任、出镇关中的夏侯楙,也因为军略不足被调任回洛阳,先任尚书后挂了个镇东将军的虚职。
但夏侯楙时运颇佳。
他最早与魏文曹丕亲善,且妻清河公主,故而其子夏侯献(史载不祥,姑且用了)在魏文时期就被辟为散骑,亦与天子曹叡亲善,如今已然被转入禁军中任职,不出意外的话,过些时日便会出任中领军,成为位卑权重的天子心腹了!
如此,夏侯惠以归来洛阳为名义,前去拜访一下夏侯楙,也能让夏侯献照拂一二、偶尔在天子曹叡面前为他美言两句。
不管怎么说,两家乃宗族之亲。
虽然早就出了五服,但若能勤勤走动,还是能相互扶持的。
然而,似是夏侯惠对这种人情世故颇为排斥,昨夜在大兄夏侯衡面前满口答应,今晨却直接跑出来踏青了,连让家里扈从送个名刺拜贴做做样子都不屑为之。
原本,这种事情夏侯和并不打算理会。
没办法,家中兄弟他排行最末,也没有置喙的资格。
但如今这位六兄将自己也拉出来作伴了啊!
届时大兄夏侯衡要是责骂起来,自己也要被殃及池鱼了啊!
所谓长兄如父。
夏侯和年幼而孤,且兼比夏侯衡的长子绩也大不了多少,是故夏侯衡当仁不让的扮演着严父的角色,平日里可少不了管教。
虽说,挨一顿责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孰人甘愿平白无故领受呢?
带着这种心思,一路上的夏侯和都有点心不在焉。
出城到了邙山前的阳渠后,亦对人间四月的旖旎风光兴趣缺缺,完全生不出踏青舒畅的心情来。
而夏侯惠则是不然。
到了邙山脚下后,他牵马缓缓而行,游兴大发。
此地山风徐来、林木苍翠,山石树影间爬着野老藤,林深处偶尔飘出鸟雀的宛转鸣叫,似是在为阳渠两侧的麦苗青青而欢呼。
亦让他嘴里不住的对柳暗明啧啧称奇,还嘟囔着非辞非赋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始盛开”怪异话语,且让一扈从寻个渠水缓慢之处摸鱼、一扈从去寻周边农家购置鸡或鸭归来准备野餐,竟是乐不思归了。
夏侯和不知道“山寺”是指什么,也没有发现此处有桃,更没有雅兴在这里野餐。
他就知道现今让扈从将名刺拜贴送到夏侯楙府上,拜访的时间还不算失礼;更知道如果自己不提醒的话,这位六兄肯定会日暮才归家了。
因而,他踌躇了片刻,便步前与之并肩而行,低声说了句,“昨夜大兄有过嘱咐,六兄可莫忘了。”
“啊?”
闻言,夏侯惠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哦,我没忘。”
既然没忘,你倒是让扈从送拜贴去啊!
夏侯和无语,按捺着心情继续提醒道,“今日天子听朝,六兄此时让人送去拜贴,或恰好赶上子林兄出宫阙归府之时;若是再晚些,恐就失礼了。”
“义权所言极是。”
夏侯惠略微颔首附和,但脸上的神采却是半分急迫都无,“不过,我离开洛阳多年,与子林兄早就无有交集,贸然过去打扰反而不好。不若,待到日后宗祭时会面了,再作过府拜会之举罢。”
果然。
你就没打算遵从大兄的嘱咐
夏侯和在心中叹息了声,亦不复言。
因为他知道这位六兄自从早年在偃师河畔落水后,行举与性情皆大变,尤有主见,就连长辈都难劝说半句,更莫说是自己了。与其继续徒费唇舌劝说,还不如思考如何避免大兄夏侯衡的责骂更现实些。
或许,是对他的闷闷不乐似有所觉吧。
依旧走在前方观山看的夏侯惠,头也不回的低声解释了几声。
“子林兄无有经国之略,且好治生。我归谯县这些年,亲眼目睹桑梓不少田亩被他家中宾客强取豪夺,以致黎庶流连失所。如此乡闾父老犹不念之人,我不欲亲近,亦不宜亲近。”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