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眠她啊，人挺安静，就是不太知道心里在想什麽。」老师边填文件跑流程，边和里长说，「如果她有状况就联络我。」 听说志工只有她一个，所以周眠刚以为牙子是兼职的，还在想鹿山居然雇用未成年，看来真的招不到人。 牙子坐在一旁泡茶，捻了几片刚摘的neng叶，热水冲下，冲出一分安神气味。 周眠挂着单边耳机，乖乖地点头。 老师开车送她来，轮胎缝都是山间软泥，看老师擦汗、迫不及待上车，接着踩油门驶离山间。周眠敛眉，很轻地说一句「老师再见」。 里长是位开朗nvx，五十岁上下，她笑：「不急，先喝一杯茶！」 牙子移开眼神，从壶里捞几片叶子出来过滤，问：「你怕这种草味吗？」 牙子点头，也帮里长倒一杯，然後提起她两大箱行李，「房间在二楼，我先去放行李。楼梯很斜你要小心。」 牙子下楼後，她说谢谢，顺道问这壶茶泡的叶子是什麽，牙子告诉她是万寿菊，後园有种几株。 「好。」 牙子指着茄子旁的翠绿植株，让周眠去摩擦三下试试，香味会跑出来。於是周眠用指腹摩挲几下，凑近鼻子，手指真的染上那gu野草香。 「万寿菊。」牙子肯定地答。接着问，「你黑眼圈很重。睡不好？」 话题没再继续，只剩鸟声啁啾。短暂交流，他们明白对方都是不善言辞的人，没人主动，所以他们遇上，注定氛围要冷掉几分。 「万姐？」 周眠感觉自己模糊地捉住什麽，但那并非她本意。她拙劣地换话题：「请问，你家晚上能洗衣服吗？」 牙子没有嘲笑她的怪问题，反而很认真回覆：「能。不过万姐习惯一次解决，把全部衣服一起丢进我家的洗衣机。如果你要单独洗、或是容易染se、怕扯坏的，记得先从洗衣篮挑出来。」 周眠跟在他後头，无声地覆述一次：「你家」。 共进晚餐的还有叶nn和张爷爷，他们在大长桌围一圈吃饭，白天这里是里长办公室，晚上摇身一变，成了联欢场所，不时有眷村居民跑来串门子。 「我啥子追nv生的方法都不懂，就只知道天天搭火车，故意去买张票，从北坐到南??」 里长笑着拦阻：「你急什麽？人家小眠没成年！」 她视线又飘向对角线那盘辣炒茄子，开胃的辣椒香频频g引她味蕾。可是桌子太长，她起身也不一定夹得到。在她踌躇时，左手边的牙子已经站起身，夹了些茄子放她碗里，油亮的紫se占据视野。 周眠戳了戳茄子，侧头说谢谢。心想长得高果然占尽优势。 大人们聊，政府这个月的补助金迟迟未落，明明都把这儿划定文化资产保存区了，却又不情愿出钱出力，看吧，每次要付钱时最拧巴。 「有小孩在别说脏话！」张爷挨了叶nn一阵骂。 被g起伤心往事，里长不停安抚二人情绪，说ai记仇可不会长命百岁。她推着大夥去外头唱歌，一起喝她酿的梅酒，包准什麽烦心事都没啦。周眠顺着脚步往外望，露天凉棚里居然搭了座卡拉ok。 投影幕里，nv孩眉型如柳叶，她一挑眉，像有风儿吹拂，周眠心情跟着飞扬。 但是我遇见了你呀你遇见了你 是梦是诗还是画?? 旋律挺简单，她轻易就能跟唱，出现「来宾请掌声鼓励」的字样，她也很捧场地鼓掌。 周眠听到自己名字，咽下萝卜，放下吃一半的碗就要出去。牙子不疾不徐地收掉空盘，把那盘茄子推她面前，「吃饱再去。」 「你去了，她们有大机率不会放人。」 「食物凉了就不好吃。」牙子拿张面纸擦嘴，「我去和他们说一声，你慢慢吃就好。如果不想唱，也可以直接说不想。」。牙子边穿鞋边提醒她，等会记得喷点香茅jg油再出来，晚上蚊虫更不饶人，被咬得多会痒到睡不着。 果不其然，牙子一去就被里长逮着唱歌，不放他走。他眉头轻蹙，不情愿地接过麦克风，啊、啊几声试音，听起来颇有范儿。周眠倚在木窗旁，莫名有点期待，少年已经变声了，他的声调偏低，给人一种沈稳感，唱歌应该好听。 你有善解人意的心 周眠听了两三句得出结论，牙子原来是音痴。里长更是不留情地吐槽，说他歌声没半点长进，牙子倒也不在意，一脸淡定地继续唱。 周眠兜里有台数位小相机，她拉近焦段，对准粉红蚂蚁，眯起眼按下快门。 周眠想自己是依依不舍什麽呢，有了se彩的小蚂蚁、第一顿晚餐、汗sh的夏夜、对新生活的向往、还是偏离五线谱自由乱跑的音符。 音乐间奏，牙子看向屋内手忙脚乱的少nv，正叠起盘子往厨房走。他张嘴，犹豫了几秒，终究没喊住她歇息。 明知构不着，目光却仍坚定望向高处，一瞬不移。那种执着无b纯粹又天然。 很奇妙，牙子被那话逗乐。也有点勇气了。 ——「周眠，我有天想去看结冰的河。买张船票，一直顺着洋流往北方。我想去很远很古老的旧大陆。到达後，什麽也不做，只是看着、听着冰川消融，然後呼x1。你要一起吗？」 里长指地图给周眠看，鹿山座落在大都市边陲，拿食物b喻，就是荷包蛋的蛋白边边。 鹿山一开始住的全是战後撤退来台的军人，因为地势好，被拿来做空军基地，久了自然形成眷村，里长说山头还留着通讯塔台的遗迹，改天载周眠上山瞧。 「历史需要被保护。不保护的话，很快就会被岁月冲淡或歪曲了。人们在这儿开垦山林、整备军纪、邂逅新缘分。前人活过的证明，後人是必须守护的。不求铭记，但求至少一人记得。」 「对，我爸是空军二队的队长，小时候他经常抱我，他总是一身军装，然後我总想拔掉他肩上的星星，有一回真被我拔掉了。没办法，小时候就喜欢那种亮晶晶的玩意。」 周眠从里长身上感受到温柔，以及责任。不只对土地家园，还有对人的责任，里长坚定地ai着全部，无一例外。周眠把这样的里长当偶像来崇拜。 里长笑得爽朗，「你要喊我妈都行！」 像一颗凝望大地且与世无争的小石头。 因为是寄人篱下，周眠更胡思乱想了，怕牙子其实心里排斥她入住。周眠设身处地地想过，若有陌生人长期借住她家，打乱自己的生活习惯，她也会困扰的。 要赶紧变成好朋友。 有几户门口高挂国旗，随风飘荡，万姐说有国旗的那几户都是退休老兵。 周眠点头，万姐说其实她最近在整理口述历史，资料繁杂，且掺杂太多个人主观情感，正需要人手帮忙检视。万姐说下次去各户拜访时会带上周眠，一起去听故事，先不论是否夸大其辞，有些说的b野台戏还jg彩。 万姐一收到钱就g劲十足，她说鹿山每个周末要对外导览，给了周眠一份导览稿。平日也没有闲着，除了农活，还有一系列的社区活动与课程，周眠必须当小助手，简直天天热闹。 办导览、定时联络居民感情，是为了增强外地与当地人的拉力；举办木工等课程、教导人们自给自足的农业知识，是为了减少推力，不希望就业与经济成为人们搬迁的主因，给鱼吃不如教他们怎麽钓鱼。 周眠感觉血ye在沸腾，即使自己力量薄弱，她也想帮上忙。 这麽敦亲睦邻，已经有小里长的样子啦。周眠想。 周眠用手遮太yan：「没带出来。」 周眠反驳：「晒一下也没事的。」 周眠试着g0u通，「你不要太照顾我，我来做志工，不是客人，我??」 老师推门走出来，手里还握着线锯，围裙全是木屑，朝她挥手：「你就是志工妹 周眠看见他门口的小鹿木雕，有点意愿了。 牙子找贴文给她看，周眠边看边笑，老师居然带那只j去玩韩系拍贴机，加上美颜滤镜。 牙子笑了：「他是b小孩还像小孩的大人，久了你就知道。」 周眠懊悔不已，抬眼望他，斗笠遮挡视线，她只看得见牙子下半脸，yan光树影落在他喉结。 周眠摇头：「牙子，你别太照顾我。」 「你年纪b我小，我也想照顾你，想当个可靠的姊姊多帮上忙，所以你别把我当小孩对待，也别对我客气了。」周眠眼一闭，悲壮地说：「笨手笨脚也可以骂，我不会玻璃心。」 周眠有些心虚：「嗯？不是吗？」 像是看穿她心思，牙子笑了，弹了一下她斗笠帽沿，「记清楚，你才是小朋友。」 她跪在田间，膝盖凹陷入土，手套上全是泥，挑成熟的枝叶摘剪，neng叶就放着让它长大。再抬头时，菜园中央多了一只j。鹿山本就有不少放养j，不过眼前这只毛se明显漂亮许多。周眠认出来：「小糕？」 小糕是被人类养大的，特别亲人，周眠换块地浇水，她也一步步跟着，周眠笑出来，掏出相机拍照。 他们的选歌还是太久远了，周眠很陌生，可是这儿不分老少大家都会唱老歌，周眠感觉自己才是与时代脱节的人。 周眠一把抱起小糕：「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吧。」 小糕是温热的，正在呼x1，这让她稍微安心。 她爬上碎石坡，认出门口的小鹿木雕，鼓起勇气敲门。 「哦，你就是那位志工。」老师低头检查脚姆指，「你帮我带这家伙回家啊？谢啦！不过其实她饿了会自己回家的。」 上周带小糕去吃jr0u饭的主人：「??」 回到熟悉的地盘，小糕从周眠怀里挣脱，在木枝堆里穿梭自如。老师让周眠进屋逛逛工作室，「我正在做一张躺椅，要给山脚下那个白爷爷。我看他的躺椅都被虫蛀烂了，迟早会垮。」 「行，周三下午有社区课，两点开始，记得自备围裙，工具这边都有。你顺便抓牙子过来吧，他都翘课多少堂了。」 周眠：「我会试试。」 周眠官腔地答：「大家都对我很好。」 老师看了她几秒，笑出声，「可以说实话，我保证这是我们二人的秘密。」 那画面莫名让老师感觉後背凉飕飕的。他回：「当然，大人很守信用的！」 「看来你们很不熟。」 老师捧腹大笑：「别在意，那家伙对谁都一样，像一杯不冷不热的水。两三年前，白珍还哭着骂他没有心！就在凉棚那。白珍那丫头ai面子，怕她翻脸，大家都不敢提这桩往事。」 「就是山脚下白爷爷的孙nv，从小学开始吧，喜欢牙子好久了，小nv生还挺si心塌地的。」 老师起身，就要掀开柜子门帘的瞬间，周眠喊：「不行！」 一只大手落在周眠头上。 ?? 「喂喂，你别哭，万姐知道後会杀了我的！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平常不是那种讨人厌的大嘴巴。还是是因为我刚刚说你们很不熟？你别着急，牙子其实挺好懂的??」 周眠在想，他没洗手。 周眠想说些什麽，但全堵在嘴里，她自己把头发上的木屑拍乾净：「一起去凉棚吃晚饭。」 他们一前一後走下阶梯，路灯把影子拉得好长，像夜游的长颈鹿。老师望着少nv的背影，问：「为什麽来鹿山做志工？这儿多偏远，你还回不了家。学校应该有配合其他单位吧，市区图书馆之类的。」 「公园？」 「看来鹿山是同学们挑剩的。」 「哪儿x1引你了？」 老师不太理解，但那文案，没记错是牙子亲自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