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湘脸上露出慧黠的笑容:“我说陛下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姜榕嘴里咬着馒头顿住,半响才重新开始咀嚼,鼻子重重哼了一声。他这样子哪里像得了风寒,反而像得了失心疯。郑湘逗完他,才道:“骗你哩,我说你宿醉头痛。”这个主意也好不到哪里去,姜榕狠狠咬了几l口卷着咸鸭蛋的大饼。郑湘今日是容光焕发,浑身充满了精力,一边拿勺子喝粥,一边问:“你今日去召见大臣吗?”“上午不去,下去再去。让他们候着。”姜榕这时胸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怨念,凭什么皇帝全年无休不分昼夜把活干,这些大臣就每日晃悠悠只上半天班,还有旬假等各种假期。 未来用膳毕,姜榕拉着郑湘的手,道:“今日春光灿烂,咱们去骑马。”姜榕神采奕奕,心情比春光还要明媚,心血来潮想要与郑湘共骑一马,驰骋在天地间,感受春风拂面的快意和温柔。郑湘呀了一声,手里的团扇还未放下,就被姜榕拉走,惊呼:“哎,哎……”“干什么,这么急嘛?”郑湘三两步跟上他的脚步,面有嗔色,拿扇子遮挡阳光。“好天气难得,好兴致难得,知心人更难得。”姜榕连说三个难得,听得郑湘心花怒放,也不遮阳光了,用扇子敲他的手臂,道:“轻点,轻点。”姜榕放开郑湘的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抱起,大步往前走。“啊!”郑湘又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揽住姜榕的脖颈,催他道:“快放我下来,叫人看见了,我脸面放什么地方?”“朕看谁敢?”姜榕故作怒色。郑湘仍道:“放我下来,明日我还要见人呢。”虽然开心,但也有些羞耻啊。姜榕这才将郑湘放下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怕这个做什么。”郑湘扬扇要打,道:“我怕的可多呢,不许再胡闹,不然我就回去。”姜榕只好作罢。路上樱花开满枝头,累累串串,沉甸甸地压下来,就像一团粉色的云彩。两人在粉色云彩中穿行,姜榕想折一下枝簪在湘湘的头上,但又嫌花枝浓艳,思来想去也唯有四月的牡丹方配她的天姿国色。两人一直走到阔朗的马球场,姜榕将郑湘送上马后,自己也上了马,然后驱马飞速地跑起来。“啊!”郑湘忍不住叫出声,姜榕则发出畅快的大笑声。马儿的速度从快到更快,然后又缓缓慢下来。不知跑了多久,郑湘下马后,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意犹未尽,想要再骑一圈,姜榕笑道:“人不累,马儿也累了。”郑湘面露遗憾的表情,伸手摸了摸马头,安抚道:“你好好吃草,下次再带我们像风一样跑起来。”马儿发出唏律律的叫声。姜榕道:“等三月三日,咱们去曲江游玩。”郑湘的眼睛睁圆了,确认道:“真的?”姜榕点头。郑湘瞬间高兴得几乎跳起来,拉着姜榕的衣袖叽叽喳喳得说起年少去曲江的盛景,姜榕含笑时不时点头。两人漫步回去,用罢午膳,郑湘去午睡,姜榕则回到宣政殿召见大臣。柳温和杨约进来。杨约在姜榕治下一展抱负,因而对姜榕十分感激,闻言他宿醉头疼,一见面便关切道:“陛下,酒是穿肠毒药,臣知陛下高兴,但以后还是少饮,龙体为重。”姜榕还未说话,柳温嗤笑一声:“酒不醉人人自醉,哪里是酒,分明是人。”瞧着那容光焕发的脸庞,怎么会是宿醉未醒的模样?姜榕摸着鼻子讪笑,杨约一顿,沉默半响,继续劝道:“帝后和谐是国之大福,陛下也要以国事为重。”姜榕狠狠瞪了一眼柳温,然后对杨约诉苦:“杨卿所言甚是。杨卿可知朕何时视事?何时退?又何时休息?”杨约恭敬道:“陛下日出而视事,日暮而退,若遇事则深夜不寐,一年三百六十日,几乎天天如此。陛下勤政是江山社稷万民之福。”姜榕叹了一口气,道:“杨卿果然知朕。朝中公卿何时视事?何时退?又何时休息?”杨约一顿,仰头看着姜榕道:“臣工百僚,日出而视事,既午而退,有旬假、寒食、端午、冬至等假期。”柳温抬头瞥了一眼姜榕,脑子一转,笑道:“怎么会有比皇帝还懒惰的大臣?真是闻所未闻,滑天下之稽。”姜榕给了柳温一个赞赏的表情,然后叹息一声:“国朝初立,公卿懈怠,为之奈何?”柳温附和:“陛下志向远大,身体力行开四百年之太平,只是公卿如前朝之懈怠,唉……”柳温日理万机,掌丞天子,天天加班比姜榕还严重。姜榕有个娇妻幼子抚慰他劳累的心灵,而陪伴柳温的只有幽灵似的宏愿。每当他懈怠的时候,耳边总会想起:“你也不想大周像前朝那样二三十年就亡国吧……”“亡国吧……”几个字一直回荡在耳边。柳温非常后悔,后悔自己脑子一热,跟着也发了宏愿。人家是为了美美的老婆,娇憨的儿女,他则孤零零一人,啥也不为。就是非常后悔。但是既然已经说出口的誓言,怎么能反悔?柳温咬着牙上了,在公文的海洋中慢慢熬着。当然,他既看不起也看不惯那些优游的公卿,只把他们当做朝廷的可有可无的点缀。但是经皇帝这么一说,柳温诡异地跟上了姜榕的思路。他们这么辛苦,那些公卿不是他们爹也不是他们娘,凭什么拿着朝廷俸禄不干活(加班)啊?声,道:“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柳温笑着摇头:“大周不南征,但可削弱南齐实力,且待数年,一举拿下金陵。”姜榕仍然担忧:“若南齐出了像朕这样的明君该如何?”柳温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十分不解地看向姜榕。明君一般都是盖棺定论,说句不客气的,要是姜成林今天崩了,虽然只当了三年皇帝(满打满算不到两年),但他确实是明君。要是他以后头脑发昏,昏招频出,那盖了棺就定了昏君的调。哪怕这几年再英明都不能算明君。姜榕也疑惑地看向柳温,他都这么辛苦了,难道不能算明君吗?明君的标准这么高啊?柳温无奈笑道:“陛下是明君,但据臣所知南齐皇太子喜文好酒,优柔寡断,不及陛下十分之一。陛下又有何忧?”姜榕颔首道:“也是,朕不怕这小毛崽子。南齐的事情,以你为主。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柳温点头道:“臣谨记于心。”姜榕与柳温讨论完事情,再召其他公卿进来,直到夕阳落下才罢。他的心中竟然诡异地生出一种满足感,恨不得将议事挪到下午,但估计杨卿会反对。因为这样一来耽误时间,二来徒耗时间。杨卿不反对加班,但他反对无意义的加班。姜榕叹了一口气,只好静待杨卿改革出台。权归中央,朝中政事自然多了,大家那时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踏青天气越来越暖和,春意从梅枝柳稍散落到大地上,到处一片新绿。三月三日天气新,姜榕如他所言带着郑湘去曲江池踏青。“咱们去的是曲江池的西岸?”前两日,郑湘又一次向姜榕确认。曲江池东岸属于丽阳苑,建有亭台楼阁,但是怎比得上西岸的游人如织?春意喧闹,自然要配上更热闹的人群,清清冷冷的东岸自然不如西岸有魅力。“当然是去西岸,朕和皇后与民同乐。”姜榕再次肯定地回答道。郑湘看了眼姜榕,忽然想起去年的刺杀,心有余悸,忍不住担忧:“万一有人要作乱?咱们……咱们还是去东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