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家附近的三合院图书馆在整修後,我就知道我不能常常跑图书馆了。 而且妈妈下达最後通牒,如果我没有如她的愿考进她列表的理想高中,她就会ch0u走我的零用金。意思是:除非她老大开心当我的司机,否则我别想一放假就跑市立图书馆。 幸好,努力还是有成果,我顺利考进妈妈理想高中的……最後第二间学校就读,这下可是保住我的零用金。 所以啊,我就跟妈妈说不要再三不五时出现在我校门口,拜托,真受不了她,我都几岁了还把我当作小孩子接送,她连解释都不用,我就明白她根本害怕我跟哪个坏孩子跑了。 「嘿,妈,对啊,我在等公车。」 「不准太晚回家,你要是没赶上吃晚餐的时间,你就等着。」 「我一定准时回家啦!除了威胁我的零用钱你可不可以用别招。」 呵呵呵,最好是啦。 也许就是没有人可以预料会发生什麽事,才会有人每一次都说同样的一句话。希望一切都如同自己的预料,希望不要发生预料以外的意外。 我反覆的张开眼睛、闭上眼睛;张开眼睛、闭上眼睛。刚从睡梦里醒来的人,会做这个动作一定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只是在确定我已经醒来了,确定我看到的不是梦境,确定我从噩梦里醒来,更确定我的生活依旧破碎和充满悲伤。 积满的时候会怎麽样?我会疯掉吗? 「小晴,你醒了。还好吗?感觉……需要什麽吗?」 如果醒来时发现自己不能动,我好像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一旦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没有印象我到底做出什麽事。不过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所以我才会被绑着。 爸爸一边说一边c作着病床的c控阀,我感觉病床的上半部渐渐升高,突然情绪慢慢平静。也许我想要坐着不想一直躺着,我的身t应该是躺到变僵y了,或许我以後要试着坐着睡觉,说不定我的噩梦也会平息,不会频繁的出现。 爸爸拿着装着半杯水的塑胶杯,cha着x1管。他举棋不定的站在我的面前,连该不该让我喝水都要经过我的同意。那位禁止我喝可乐、命令我把讨厌的食物吃乾净的人,到底跑到哪里了? 我摇摇头,看着爸爸连放下手里的塑胶杯都拿不定主意。「放下吧。」我无力的说着,头朝着病床旁的床头柜歪着,「我等等想喝就自己会喝。」 爸爸放下手里的塑胶杯,不知所措的站在我面前,苦笑着说:「没错,我解开绑着你的皮带,你想喝水就能自己拿,没错。」 「你五天没在家了,你搬走了吗?」 「没有……小晴,没有!」 「我只是……你知道……公司突然要我出差,我五天就是去了……那个……就是……总之,爸爸不能不管公司的吩咐,你说对不对?小晴,你怎麽会这样想呢?我……我根本不可能会离开你啊!我怎麽可能会在这个时候。」 爸爸张大嘴又赶紧闭上嘴。我知道他没办法说出现在是什麽时候。我只是故意问他,或许我想要有个人大声的说出来我发生了什麽事,不要遮遮掩掩地把我的不幸当作说不出口的禁言,或是想要藏起来当作无法见人的肮脏过往。 假!太假了!你们假的让我好难受! 「小晴,我当然。」 我不知道我的嘴怎麽了,不过现在我有好多话想说,就像以前一样。透露……恐惧;对我的恐惧。医生说……这是创伤後的jg神解离现象,是我的心理防御机制牵动我的情绪。一旦我的心理防御机制认为有危险,我就会有超乎异常的冲动表现,通常具有攻击x或是自我伤害。我没有伤害自己……但是……我伤害我周围的人对不对?所以你才会逃走,你离开家才不会被我伤害。」 「我一定又做了什麽事,所以要被绑在这里,但是我怎麽想,我就是想不起来。我想我也伤害过你、伤害过妈妈,就像那一次一样,或许不只那一次,对不对?我希望我有印象,这样我就会对我做的事感到愧疚,可是我没有。好讨厌;我好讨厌自己,我好讨厌因为我而折磨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你应该带着妈妈一起逃走,她变了好多,她的关心让我……好压迫。」 张凯杰错愕的看着直盯着天花板的张晴。 张凯杰缓缓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他双手交握的放在膝盖上,他想要像以前一样说出能够解决张晴困扰的话。 张凯杰不懂为什麽自己是张晴认定的谈心对象,他以为这个身分应该是庭珊独得,自己只能从庭珊偶尔施舍的小道消息来了解nv儿。但是张晴选择他。 张凯杰看着张晴,突然明白张晴的无助和脆弱。虽然庭珊尽其所能的给予张晴保护和关ai,但是张晴还是在害怕。她无依无助的在过多的关ai里寻求不一样的眼神,寻求不把她当作受害者看待的眼神。她渴望别人的帮助不是当她是受害者来帮助她,她渴望别人的帮助是以一位拥有烦恼的nv孩子来帮助她。 张晴微微转头看着张凯杰,空洞的眼睛穿过张凯杰,令他浑身冷颤。他闭紧嘴巴,吞下原本想说的话。张凯杰专注地看着张晴,像以前带着烦恼寻求帮助的nv儿。张晴需要把脑袋里的烦恼说完,才会寻求帮助。 张凯杰看着张晴面无表情、头发狂乱,嘴唇几乎没有开阖的说着话。 张凯杰看着张晴逐渐对焦的眼睛尽是委屈,眼眶里溢满泪水。 张晴越来越激动的说着:「原谅?我为什麽要别人的原谅?我并不想要别人原谅我!我不想要因为我经历过……经历被伤害过的痛,所以别人就可以原谅我在他们身上造成的痛!那些痛苦……爸爸……好痛!我到现在还是好痛!我到现在还是能感觉到他压在我身上的时候!他在……在……伤害我的时候!爸爸……救我!救我!」 张凯杰承受着张晴强烈的情绪,他紧紧抱着崩溃痛哭的张晴,听着张晴嘶哑的哭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因为我连他什麽时候结束离开,我都不知道。 尤坦妮医生告诉我当时的情况。我很感激她这样做,因为从噩梦里拼凑片段,很折磨。 尤坦妮医生回答,记忆的重建有很多种方法,没错,许多创伤後的人,是会在梦境里看见自己声称遗忘的情景。他们藉由梦境去拼凑现实遗忘的事。梦境是人们的潜意识,有时不只是潜意识,梦境也可以是深层意识的呈现,那些被压抑住的记忆。 经过两个月又三个礼拜的评估之後,她告诉我。 他坐在车子里就看见自己的nv儿,一头短发、两只肥短的小腿蹦蹦跳跳的跑出校门,後面一位nv老师提着小背包追着她。 张晴听到nv老师的呼唤後,停下脚步转过头,然後耸耸肩指着外面,好像表示着她赶着回家所以忘记拿书包了。nv老师替张晴背上背包,牵着张晴走出校门口。突然间,有个小男孩跑过来撞倒张晴,张晴整个人往前扑倒,後背的背包就像巨石压在她身上。张凯杰急忙的开门下车,冲到张晴身边,一把抱起张晴。奇怪的是,张晴嘟着小嘴,眼睛却溢满笑意,她笑着对张凯杰说:「讨厌,我被抓到了。」 几天前,张晴在唷唷姨玩游戏当gui张凯杰认为应该是鬼,而且张晴总是把幼稚园讲成唷唷姨。,大家都包来包去跑来跑去。张凯杰认为应该没有东西要包。,好多人被她扎到还会接她噗猪尼啊溜抓吧,小姐。以及趁你不注意开溜。。她扎到小拉来小男孩。张凯杰不懂到底是要拉什麽。,小拉来不认帐地想要八天就包拔腿就跑。什麽东西要花八天才能包……,却没有发现她一直扎着小拉来的伊噗衣服。,他一转身就滴的吃大便应该是跌的狗吃屎之类……,大家都笑得哈哈哈。晴口齿不清的言语。总之,小男孩气得满脸通红,因为出了一个狗吃屎的大糗,他边跑走还边说他会抓到张晴,等到那个时候就是张晴跌的狗吃屎了。 张凯杰承认,当他看到自己nv儿被小男孩撞倒在地时,他真想扭掉小男孩的头! 凌晨四点接到庭珊电话的时候,张凯杰想问她们母nv在哪里,他却说不出口,因为不安堵住他的喉咙,他不敢问,他害怕听到问题的答案。林庭珊完全没有察觉张凯杰的沉默,他们夫妻一向敏锐地察觉对方的情绪,现在阻塞了。 张凯杰还没来得及消化讯息,电话另一头就断线了。他突然感觉肚子很不舒服,里面纠结着一堆问题。在哪里发生?什麽时候发生?张晴还好吗?医生有说什麽吗?为什麽会遇到这种事?为什麽小晴会遇到这种事? 不是真的,怎麽可能是真的? 张凯杰忍不住想像张晴被压制遭受伤害的情景,他想到小男孩跑过来撞倒张晴的时候,想到自己冲到张晴身边抱着她,想到这一次,张晴是不是也想着他抓到我了,但是,他没有再一次冲到张晴身边救她。 不过林庭珊没有对凯杰说出这些话,因为她穿着室内的绒布拖鞋站在这里。 「小晴……还好吗?」张凯杰一手轻轻搭在林庭珊的肩膀,支吾难言的说:「她……她被……被发现的时候是……是怎麽样?」 张凯杰抿抿唇,轻声地说:「你……谁跟你说的?」 林庭珊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晴……小晴的手机……没电……她总是不记得充电,我说过多少次,叫她睡觉前记得充饱电,但是……她就是……是只记得看书,看那些该si该si的书!我……我打的时候还有通,然後就不通了。然後……有人……人是……警察说……发现小晴……被……她在……图书馆被……我跟她说了多少次、多少次,要她注意,为什麽……小晴总是……为什麽……。」 这一夜,他们的亲密胜过任何时候,同样的无助和悲痛在他们的怀抱里扩张,随时会推开他们,但是他们却抱得更紧密,彷佛害怕一旦放开,他们就会失去彼此。 我醒来的时候,最先冲击我的感觉是冷,然後痛,最後才是害怕。 我完全忘记发生的事,紧张地想要大吼,喉咙却发不出声音,而且稍微用力就痛得像是被火灼烫着。我想是喉咙发出的嘶吼怪声,惊醒趴睡在床边的妈妈。她紧张地看着我,我却压根不认识眼前的nv人。 我很脏吗? 记忆突然像烟火盛开般,一段一段地在我的脑袋里炸开。我想起看着我的紧张眼神、想起不停ch0u蓄着的紧张笑容、想起回荡在耳边的低吼sheny1n,我想起我想起我想起,我想起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尖叫声低沉嘶哑而且断断续续,夹杂着沉重地喉音和尖细地嗓音。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麽事,我听着连自己都觉得恐怖的尖叫声,颤抖着哭泣。脑袋一下子涌现回避的想法、恐惧的感觉,害怕、惊慌、畏惧,无处可躲,脑袋里的想法嘶吼着不要抓我不要碰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伤害我! 我开始微笑的时候一定很奇怪,就像r0u毒杆菌打太多的人在笑。 抓狂的房间关疯子, 你是疯子,我是疯子, 疯子关在抓狂的房间, 从医院回到家,我的眼睛终於看进去家里面的一片惨况。到处是吃剩的食物、没洗的衣服,和空气里的气味。 自从妈妈不愿意进去跟爸爸一起睡的卧房,她的衣服莫名其妙地不符合尺寸的宽松,好像买衣服的时候故意挑得很大件,然後穿起来就变成衣服挂在身t,看起来松松垮垮,就像怀孕的人想要掩盖自己渐渐隆起的肚子,我不知道妈妈想掩盖什麽。 我连为什麽会流泪都不知道,反正眼泪自然而然地跟着妈妈流出。然後爸爸默默的拥抱着我跟妈妈。一家三口就依偎在满地垃圾的客厅地面哭泣着。 我知道爸爸明白我的感受。我喜欢找爸爸聊着我的烦恼,就是因为爸爸会开放地思考,愿意接受我的想法,然後选择符合问题的方式解决。 爸爸或许跟妈妈说过我的想法,妈妈不愿意接受吧。怎麽可能关ai给我的感觉是同情;同情给我的感觉是可怜;可怜给我的感觉是 当然不可能,妈妈不会接受。 我告诉妈妈我不想再吃安眠药,我觉得我可以好好地睡觉,我觉得我可以面对我的噩梦。 好奇我怎麽独自睡着吗?我喝酒,我一直都知道他们把酒放在哪里。 事实是,我真的是另一个人。一个能够笑着跟别人对话的人;一个能够忘记痛苦的人;一个不会无法控制自己而打人的人。一个带着每个人期盼的假面具的我。 当然有,我看电影。 妈妈对於我坐在沙发盯着电视,一片dvd可以重复看十几次显得有些担心,但是她又不敢表示意见。毕竟我愿意下床找些事情做,虽然是躺在床上的失魂模样,变成坐在沙发的呆滞模样。 但是电影结束,我看着黑se萤幕,一连串米粒般的英文字快速往上升。我才明白,快乐都是人造,存在电影和书本里。不管过程遭遇多少挫折或不幸,只要制造的人想要快乐结局,结尾就会是快乐结局。 我背着背包,装着衣服和几张相片,站在浴室门口听着妈妈哼着歌。每次听到水龙头关水,我都萌生放弃的念头。 最後,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然後浴室悄声无息。我转身进去爸妈的主卧房,妈妈外出的手提包就放在梳妆台,我拿走妈妈皮夹里全部的现金。最後一次看着紧闭的浴室门。我知道,现在妈妈躺在浴缸里放松地泡澡,她闭着眼睛,享受片刻的安详。 2005年,六月十九日。 没想到,我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