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棠等了等,没等到其他名单。
“除了芈氏和其子嗣,还有其他人?”
沈棠扪心自问也不是什么狗彘不食的恶人,别看她手上人命无数,但她认为打仗是打仗,打仗过程杀人属于天经地义,而战后欺凌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小却是禽兽行为。
强者挥刀向更强者,而不是在弱者身上发泄,找寻那点儿可怜满足感。她与吴贤结识多年,二人从友好、各怀鬼胎再到你死我活,追根究底并非是因为三观不合或者有深仇大恨,纯粹是利益冲突。两国战争再如何,祸不及老幼,沈棠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吴贤怔了一下。
他似乎没想到沈棠会是这个反应。
沈棠也没想到吴贤压根儿就没提其他人的意思,一时,二人竟面面相觑,一种无言尴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沈棠想岔开话题,吴贤开口找补:“其他人,皆有依仗。”
芈氏和她的孩子只能依靠自己。
他要不开这个口,还有谁能为他们母子撑腰?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吴贤也知自己为妾室开口求情,实非英雄,日后史书若有他寥寥几笔,这桩也会成为后世笑料。
不过,他思来想去还是说了。
被笑话就被笑话吧。
芈氏跟他多年,帮他解决多少后宅烦恼,又为他诞育孝顺听话的孩子,自己有什么拉不下脸的?吴贤想起其他妾室和她们生的不省心儿子,无奈地道:“不怕沈君听了笑话,芈氏跟旁人不同。她没那么多心计,没好的出身,更无能依仗的母族,但其他人有世家底蕴傍身!即便高国覆灭了,母族田产人丁被收缴了,他们依旧能享受荣华富贵的日子。”
思及此,吴贤更是懊悔。
他平日应该多给芈氏赏赐金银田产,少一些华而不实的翠羽明珠,有傍身银钱,即便成为庶人也能过上安稳日子。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吴贤,并未注意到沈棠脸上微妙细节。
吴贤说的芈氏,跟她情报中的芈氏……
这俩,确定是一个人?
那日宫变,芈氏比吴贤口中孝顺的儿子果决太多了,设宴囚禁、拿捏人质、动手铲除异己,借着宫变平了一堆烂账。这心计、这手腕,根本不像吴贤口中的菟丝花。
唉,她现在不怪吴贤没看懂自己了。
吴贤连宠爱多年的枕边人都没看清楚。
沈棠也没泼冷水的意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或许只有亲眼见了那位芈氏,吴贤才会知道他这些年错得有多离谱,他会成为失败者是命中注定的。沈棠含糊应道:“昭德兄放心,只要他们不碍事,我不会动他们。”
她也只能给出这个承诺了。
要是芈氏在沈棠拿下高国之前,自己嘎了自己,或者被高国其他势力嘎了,这也不能怪她食言。吴贤作为老江湖,自然也懂这个规矩。他感激道:“沈君,多谢。”
沈棠听吴贤对自己的称呼,心中唏嘘。
摇头叹道:“回首来时路,物是人非。”
因为高国精锐在上一仗打得元气大伤,沈棠又用三份禅位诏书离间高国世家出身的官员,所以防守国境的兵马不是老兵、伤兵就是临时征募的男丁,战斗力可想而知。
吴贤这个儿子倒是可圈可点。
上位之后,先是派人议和,同时做了两手准备,下令从高国境内各地调遣形成战力的驻军去支援国境城池,尽可能拖延时间。
只可惜,巧妇难煮无米之炊。
芈氏这个儿子有点脑子,但不多。
没有吴贤压阵,芈氏的出身短板一展无余,各地驻军武将多为世家出身,少数几个寒门庶民,也与世家有姻亲关系。新任国主的命令出了王都,根本没几个人听从。
这些武将都有各自私属部曲。
愿意听从吴贤,不代表会听吴贤的儿子。
哼,没出身没背景又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懂规矩!想靠所谓国主身份使唤他们卖命?天真!他老子吴贤都要给好处哄着,他算什么?鸡毛令箭不行,唯钱粮动人心!
因此,当王庭调兵命令传达各地州郡武将手中,这些兵马反应有趣。稍微给面子的,意思意思打发几百上千新招募的兵丁,这些兵丁当炮灰都够呛;脾气好点儿的,装病拖延或者截杀使者,完全当没这回事;那些一点面子不给的,直接将调令踩在脚下。
一番折腾下来,凑出来的兵马不过五千。
这点兵力再分散三路,还够什么?
甚至不够康国兵马塞牙缝的。
沈棠这边每隔一天都能收到前线战报,也惊异于高国的摆烂行为:“真没有诈?”
别不是请君入瓮吧?
先用连胜放松她的警惕,诱导己方兵马求功心切,待各部分脱离大部队,冷不丁集中兵力蚕食?一时间,沈棠脑中闪过草丛跳出伏兵偷袭的画面,警报器嘀嘀作响!
她拍桌道:“不可掉以轻心!下发命令,让大军缓慢推进,别跟脱缰野马一样撒疯狂奔。高国这帮人或有阴谋等着咱们……”
宁燕:“或许,不用想这么复杂。”
某些时候,敌人的强大都源于自身想象。
沈棠问:“怎么回事?”
“根据子虚乌有传回来的情报来看,高国各地兵马阳奉阴违,从咱们拒绝高国和谈开始,高国百官上朝的人逐日递减,称病告假、闭门不出,现在还上值的官员不足五成。剩下的这些基本没什么实权,只是做做样子。”
这些消息都是子虚乌有打听到的。
文士之道圆满后,宁燕发现自己又能召唤两道化身,跟它们联络也没了限制,本尊甚至能短时间操控文气化身。一心三用的感觉极其微妙,初时还不习惯,花个三五日就熟悉了。其他惊喜还在陆续探索中。为了消息的准确性,她还让子虚乌有辗转各地互相印证。
沈棠:“……如此荒唐!”
“吴昭德倚重这些武将,大方给了兵权,默许他们继续豢养,扩大兵马。各地互相制衡竞争。此举固然能提高战力,但也有极大弊端,武卒认将不认主。哪怕他们吃的军饷是高国给。吴昭德正值盛年压得住这些牛鬼蛇神,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谁也不服谁。”宁燕对此见怪不怪,以武将为首的军阀从来如此,他们只佩服比他们强又能给他们饭吃的人,有一个条件不满足,他们都可能反咬。
被他们咬死,那真是死了都没处伸冤。
“除了这些武将……”宁燕说着突然顿了下,见沈棠神色无异常才继续,“高国自建国起,便重用世家出身的官员。世家之流,自有一套安身立命的手段,见风使舵……”
宁燕这话说得难听,但也是事实。
在前景不佳又没胜算的情况下,高国灭了就灭了,朝中官员还能换个地方继续工作,跳槽得早,说不定还能升职加薪,犯不着真去拼命。有风骨的,哪能活到现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