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五环路兜了半圈,最终停在西部近郊的一家面馆旁边。小面馆是褪色的布面红色招牌, 白色默认字体写着“好日子面馆”,菜单上的价格像倒退了二十年,小店装修朴素真诚。“午餐要将就了。”闻笙摘了头盔,手在脸旁扇扇风,驱逐闷热暑气。由于风和摩托车同时停下, 她们身上很快就汗涔涔的。“这怎么会是将就,我馋面条很久了。”迟绛对吃的从不挑剔, 何况是和闻笙一起吃饭。她兴致勃勃举起手机和面馆招牌合影自拍,仿佛这是什么特殊景点。“在拍什么?”闻笙锁了车,揣起钥匙圈。“和你第一次在外面餐厅吃饭, 留个纪念。”迟绛对着镜头比了个小爱心,笑得满足。闻笙低笑了笑, 拍拍迟绛的肩:“别在太阳里晒着,进来啦。”店内的座椅也像是二十年前的。灰白色长凳,凳子边沿已经磕掉了漆。闻笙点了两份刀削面, 迟绛则高举起右手,和老板说:“嘻嘻, 我那碗想要多加一点面。”回头看着闻笙,稍有些羞赧地揉揉肚子:“我老是饿。”闻笙还是低低地笑:“多吃点好。”能吃是福,只要不再像高一那样为了几颗章鱼丸吃进医院就好。等面的功夫,闻笙问她:“你怎么一点警惕心也没有?”“什么警惕?”迟绛问得心不在焉,鼻子吸溜吸溜,没出息地闻着隔壁桌的香味。“随随便便上车,不问目的,下车就只想着吃——”闻笙顿了顿,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迟绛,压低声音,放慢语速恐吓她:“万一,我要将你拐去深山老林呢?”“那就在深山老林里搭一座小木屋。”迟绛才不怕她,满眼幸福地搓搓手:“我们在小木桌上刷五三,在小木床上醒来摆手说早安。”她脱口而出一句“刷五三”,脑袋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高考已经结束很久了。闻笙用筷子敲敲桌面,无奈地笑:“快醒醒,别再想你的五三了。”又漫不经心问道:“如果一路向西,像这样骑十七天,横跨四千公里,你愿意和我去吗?”闻笙在用很轻松的口吻说了问题,筷子慢悠悠挑着面,平静得好像在问“下课要不要去小卖铺”。“什么?”迟绛没有反应过来。她久居城市之中,对公里数没有实在的概念,掰掰手指头:嗯,四千公里等于八个500公里——可8个500公里之外是哪里?“是拉萨。”闻笙夹起一根豆芽放进嘴里,表情还是很平静,“如果后天早晨八点出发,出成绩的那天我们正好在西安,填报志愿结束的那天在拉萨。西安?拉萨?迟绛觉得这个决定有点疯狂。——妈妈知道了怎么办?家里会同意吗?怎么去,只靠摩托车?去多久,要带什么?如何返程?上述这些问题,迟绛一个都来不及想。面条刚好端上来了,她不假思索拆开筷子挑起一根:“好啊。”“先不要着急答应。”闻笙不紧不慢挑起一根面条放在嘴边吹吹,“后天早晨八点,摩友在驼山客栈集合,你回家再和阿姨商量商量?”“不用了,妈妈肯定会支持。”迟绛一口答应下来:“都需要准备哪些东西?”“手机,身份证,充电宝。”闻笙的答案很简洁,“其它物品我已经全部准备好,”她抬头对迟绛眨了下眼睛,又柔声补充:“双人份。”似乎早就笃定迟绛会答应,所以早早买好了同款软毛牙刷。购物时暗暗决定,倘若友好,就让牙刷头面对面憨笑;若是怄气闹别扭,就让牙刷头背对背摆放,替自己背生闷气。迟绛听着闻笙的安排,连连点头。她嘴巴顾不上回答,只忙着吃面条。宽面条明明不烫,她却觉得有些东西在心口烧起来了。桌对面是令人陌生又心安的闻笙,小饭桌上谈论着的是想象力都抵达不了的远方。她觉得高考后的每一天都如梦恍惚,每一秒钟都发生得像在另一时空。迟绛从面碗里拔起脑袋,又抬眼偷瞥了眼闻笙。头抬得不高,所以只看见她的唇,薄薄一片,唇角的弧度危险又迷惑。如果说迟绛在高中时,还不能完全分清友情和爱情,那么在小餐馆里的这一刻,她被一种明确的“爱”的感受刺了一秒。桌上北冰洋橘子汽水玻璃瓶冒着水珠,她刚刚好看见闻笙汗湿的领口和不再蓬松的发丝,内心轻轻柔柔地泛起一层薄薄雾气。不止喜欢闻笙,还喜欢身旁的空气。知道她是闷热空气里的一份素净,笑容浅淡清凉,眼睛里又张扬着鲜为人知的野性。迟绛心里一喜,不好意思再看闻笙。她继续埋头吃面,刀削面再一次削红了她的耳朵。趁迟绛低着脑袋吃面的功夫,闻笙才肯认真看向她。在不被迟绛注视着的时候,她允许自己眼睛多流露几分深情。闻笙也不知道自己冒险出行的选择是否正确:所有人都说摩托危险,说西藏太远,说不要小觑世上的恶人。但同样的,也有零零星星几个勇敢的人,说318国道上的风景注定让你不虚此行。总有年轻的车轮,冒着风雨驶过盘山路又穿越百公里的泥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