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皓看他勉强抬起来手,但镣铐压得他手腕早就磨出来或新或旧的血痕,徐太皓便不由说道:“我不能给你打开镣铐,你又何必写这些东西?”
“你不是说,”
陆雨梧泼了点水在砚台里,缓慢地研磨,“可以替我寄信吗?”
徐太皓顿了一下:“我是说过。”
陆雨梧没说话,只是握稳了笔,在砚台中轻轻一蘸,但目光落在纸上,他却又忽然顿住了。
要写什么,她才可以原谅他的欺骗?
要怎么样,她才会明白他的用心?
夜雨声声,陆雨梧笔尖沾在纸页上,擦出细微的沙沙声,沉重的镣铐让他无法长时间提笔,他写不了几个字,便要将手腕抵在桌面上歇一会儿,渐渐的,鬓边有了些汗意,他没在意腕上再度磨破的血痕,皱着眉将一张纸给揉了,又换一张新的来写。
徐太皓就在旁边坐,双手撑在膝盖上,看他揉了一团又一团的纸,有点憋不住:“什么信这么难写?要不要我帮你写算了?”
“她认得我的字,”
陆雨梧眉目沉静,“我诚心道歉,自不可假手于人。”
“……啊。”
徐太皓挠了挠头,不是很懂。
正是此时,外面有士兵冒雨冲进来:“徐统领,外面情况有些不对!”
徐太皓一听此言,他立即警觉起来,起身出去,外面漆黑,杂乱的雨声淹没了许多声息,但徐太皓凭着过人的耳力依旧听出了点叫喊声,他脸色一变:“定是山匪反贼之流!”
罗州地方治理不好,如今正有暴民造反。
怎么这么巧就遇上了?
这一路上徐太皓杀过的山匪不少,他立即拔出刀来,那些人近了,他立即作出决断:“留一部分人截住他们,剩下的人跟我走!”
徐太皓一声令下,立即要回身去庙里带走陆雨梧。
却不防一柄长枪袭来,他反应极快地闪开,抬起头来,只见树梢上有一道魁梧的身影,不过片刻,那帮人靠近了,士兵们立即上前与他们打作一团。
乱局陡生,这些人将庙宇前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徐太皓令人守住庙门,随即判断出那树上之人应是主谋,他立即踩踏几人肩背,飞身过去与他对打起来
“阁下到底是何人?可是存心与官府作对?”
徐太皓声如洪钟。
而那人蒙着脸,哈哈大笑:“你问问底下哪个人不是存心与你官府作对?你们这些兵爷,真不知道自己有多遭人恨?”
他手中一杆长枪沾满雨露,携带杀气袭向徐太皓。
底下庙门被士兵们从外面合上了,陆雨梧早放下了手中的笔,他透过门窗缝隙,隐约看见外面混乱的情形。
这时,数名杀手趁着夜色包裹而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反民堆里,相比于那些没有学过多少拳脚功夫的反民,他们有招有式,训练有素,而这些兵士根本不是禁军中人,也不是徐太皓麾下的精锐,他们很快被这些杀手很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砰”的一声。
庙门碎裂。
天边闷雷连声作响。
冷白的光闪烁在陆雨梧的脸上,他看见数人踩踏着门板上士兵的尸体,快步走了进来,他们蒙着面,几乎以同样一种阴鸷的目光打量着他。
外面厮杀声不断,陆雨梧抓起来桌上的砚台砸向来人,随即往一道破损的窗边去,可脚上的镣铐实在拖累,他没走几步,便被人抓住衣襟往后一扯,摔倒在地。
他猛然抬眼,对上一双凶狠的眼。
这个人脸上似乎有一道疤,从他的一边眼尾一直蔓延到他的面罩底下,陆雨梧想要挣脱,其他两人却上前来按住他。
那脸上有疤的男人出声了:“陆公子,我们不是要你的命,不过一两刀的事而已。”
他的声音裹满阴戾。
陆雨梧神色一变,果然他们是冲他来的,而外面的反民只不过是障眼法,他挣脱不开,立即道:“谁派你们来的?”
“你会知道的。”
那男人嗤笑着,忽然站直身体,一只脚踩在他的肩膀,外面浓雨潮湿,而天边飞火闪烁,那两名杀手看了他一眼,举起来手中雪亮的刀刃,一下砍断了他镣铐间的铁链。
随即按住他的两只手,镣铐重重摩擦过陆雨梧的手腕,擦出血来,两人硬生生将他两只手腕内侧露出来。
雷声炸响,冷白的光线交织在陆雨梧身上。
他奋力挣扎,那男人踩他肩骨的力道更重,他因此而颈间青筋分缕鼓起,那男人却低眼看着他,随即手中那把刀猛然落下去。
刀锋扎入他手腕皮肤,锐利的刀光猛割下去,陆雨梧骤然大睁起眼,那刀刃精准地挑破他的手筋。
他痛得剧烈,痛得失语。
刀光沾血,映着那男人眼边的长疤,他手腕一转,再度刺向陆雨梧左手,刃入血肉的刹那,外面骤然传来一声大喊:“秋融!”
男人立即回头,却还没看清来人,剑影最先袭来,他迅速撤出刀锋闪身到一边,却依旧挡不住来人的攻势,他只得提刀迎上,其他两人亦被冲入庙中的数人包围在内,不得不缠斗起来。
陆雨梧身体紧绷如一张弓,他痛到几乎耳鸣,一双手不停地发颤,一个人将他扶起来,像是才看清他一双手腕血肉狰狞:“秋融!你怎么样了秋融……李酉,给我杀干净他们!”
桌上的烛火被人碰倒在地,那微弱的火光很快触碰到满地的纸团,那些纸团燃烧起来,烧起一阵明亮的火光,桌上纸页轻飘飘地落下去,连带未干的字痕也被火焰吞噬。
鲜血顺着陆雨梧冷白的腕骨往下,一滴,又一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