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郡及其周边沿郡的地图,展开在支架上。 支架放在堂门边上的左侧。 大堂正中,摆放着一个很大的沙盘。 沙盘上河流道道,山峦点点,一个又一个的县城分布其间。 这沙盘上所置的也是魏郡及其周边各郡的地理形势。 李善道主位上坐着,魏征、刘黑闼等分以左右,坐在沙盘的两边。李文相前日刚从清河赶回了贵乡,也在座中。整个堂上,李善道帐下的文武重将,齐齐俱在,足坐了一二十人。 杜正伦先把李密的令旨给大家读了一读。 读完以后,李善道示意他落座,环顾了下诸人,说道:“魏公的旨意,你们都听到了。令我军最好是於接到令旨后的旬日之内,用兵魏郡。打魏郡这个事儿,魏公这已不是第一道令旨了。早在咱们打清河时,魏公就已有令我军攻魏郡的令旨下到。对於这件事,大家应是都早有心理准备。於今,清河已经大致平定,我军主力也已经休整了有半个月了。魏公令咱打魏郡的令旨,现又下到。并且,魏公给王德仁也去令了,令王德仁配合我军。 “因我之见,攻魏郡此事,已是可提上日程了。我意,咱们今天就把攻魏郡的具体方略定下,然后我给王德仁去封书信,邀请他来贵乡,再与他当面的商议商议,看看他有什么意见,之后,方略确定,攻魏此战即可打响了。公等以为何如?” 刘黑闼笑道:“贤弟,重编八营以后,兵额、军械,分别皆已补足,又已休整了半个月,现如今,咱是兵强马壮,各营部曲无不嗷嗷叫,急着再打仗立功。魏郡,今天开攻都没问题!” “八营”,刘黑闼指的是整编过后的步卒左右八营。 骑兵两营的两位营将萧裕、达奚神秀也在座。 萧裕抚须笑道:“将军,我营骑兵也已是随时可战。” 达奚神秀是降将,不好先说话,等萧裕说完,乃站起身,弯下腰,叉手为礼,恭谨地亦禀道:“末将营两千骑士,老骑千数,经过这半个月的磨合,也已然可战;新骑千数,则不论是骑术、用槊、骑战队形等,现都已颇有长进,寻常的战阵的话,也都已可用之。” 这半个来月的休整时间中,诸将中谁最辛苦?当属萧裕、达奚神秀。 整编过后的八营步卒,尽管也有新兵补充,但大都是老卒,操练上不很费劲。 唯这两营骑兵,各有半数之多都是新骑,这些新骑,大部分只会骑马而已,槊什么的多不会用,射术很多也不很精通,要想把他们操练出一定的战斗力,需要很大的精力投入。 达奚神秀作为降将,这半个月来,他甚至比萧裕还更辛苦,每天吃住都在营中,睁开眼就是集合操练,一操练,就是到夜深方止。而且为了能尽快得操练出成绩,他在操练新骑时,也比萧裕严格。凡屡次教习,依然不能达到他要求者,他动辄就是鞭笞。已有好几个其营新骑的军将,受不了他的苛刻,偷摸找李善道告过他的状了。李善道了解了情况后,当然不会因此处罚达奚神秀,反是把那几个告状的军将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却是很给达奚神秀撑腰。 李善道赞赏地冲着达奚神秀点点头,笑道:“将军近来辛苦了!连着半个月,日夜操练你营的新老骑不辍。前两天,玄成还与我说,城里的士民现在都知道了,咱军中有一位达奚将军,操练起来不要命,鸡尚未鸣,已是领着部曲出营,夜已三更,有时还有骑兵驰骋之声传入城内。城里的士民不乏有说,谁要是做了你达奚将军的部曲,那当真是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骑兵操练,营里肯定是练不成。萧裕、达奚神秀两营骑兵的日常操练,俱是在城外的野地上。夜深之际,万籁无声,数百匹、千余匹战马的奔腾声响,远远地都能够传入城中。 达奚神秀恭声说道:“回将军的话,末将愚见,将军令在步骑各营所刷写的那句指示,‘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委实是至理名言。平时多吃些苦头,总胜过打仗时,在战场上吃苦头为好。末将朝夕操练本营将士,虽稍严苛,然论本心,实既是为报效将军的厚恩,也是为践行将军之此指示,为本营将士着想,希望他们将来上了战场之后,能够尽量地少些伤亡。” 李善道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微笑说道:“将军不必拘礼,请坐下说话。” 达奚神秀恭恭敬敬地应了声诺,坐将回去。 再次地环顾诸文武,李善道说道:“那就攻魏郡的方略此事,大家都说说吧,各是何见?” 李文相拍了下案几,说道:“贤弟,黑闼兄说的没错,我军现是兵强马壮,士气旺盛,可用的兵力也好、各营的士气也好,皆是强过打薛世雄部、攻清河郡时,一个小小魏郡,还没有清河郡大,郡兵守卒也没有薛世雄部多,只咱一军就能将之攻取,又何必再与王德仁联兵?” 早前打黎阳仓的时候,王德仁仗其势众,部曲多过李文相、赵君德、张升,对他三人因总是有点拿捏架子,打下黎阳仓后,又只王德仁不肯留下,率其部还了林虑山中。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文相、赵君德、张升故此对他都没多少好印象。 “文相兄,你这话就是只看到了其一,没看到其二。”李善道尚未开口,刘黑闼就先来回答李文相了,说道,“不错,只靠咱一军,确然是便足可打下魏郡,但王德仁据在林虑,其部号称数万之众,咱若不与他联兵,万一他不愿意魏郡为咱军所得,岂不就未免会有些麻烦?” 李文相哼了声,说道:“难不成,王德仁他还敢与我军作对?” 王君廓、王君愕、王实谨三人也参加了今天的军议,亦在堂上。 便王君廓接住李文相的话,跃起身来,大声说道:“将军,小人在井陉时,只闻将军威名,可没听说过甚么王德仁!他若竟敢与将军作对,入他娘娘,小人愿为将军取其人头来献!” 此话一听就是拍马逢迎之话。 王德仁拥众数万,系是河北北部的一大势力,王君廓怎可能没听说过他? “君廓兄,不可乱言。王德仁今已得魏公‘安阳县公’之封授,与咱一样,俱是魏公臣属。同殿称臣,理应**协力,共为魏公效忠。喊打喊杀之语,以后不可再提。”李善道说道。 王君廓应了声诺,忠心耿耿地说道:“是,谨遵将军之令。但是将军,不管他王德仁得了魏公的什么封授,在小人心里,却是只知将军,不知他甚么王德仁、王仁德的!” “你也坐下说话。” 王君廓应诺坐下。 李善道沉吟了稍顷,摸着短髭,与李文相说道:“贤兄,魏公令我军攻取魏郡,为的不是魏郡这块地盘,为的而是打通西逾太行、进入河东的通道。这条通道越早打通越好。只我一军之力,固然亦可取魏郡,但如果再加上王德仁部,魏郡咱就能更快一点的打下,西逾太行的通道,咱也就能更快地掌握在手中。故而,今攻魏郡,与王德仁部联兵,是非联不行。” 不大愿意与王德仁联兵的,不止李文相,赵君德、张升也不很情愿。 赵君德还好,他的不很情愿,主要是不情愿分魏郡的好处给王德仁,李善道真要是已经决定,打魏郡这一仗,要与王德仁联兵的话,他也能接受。 张升就有所不同了。 他的顾虑主要是在王德仁这个人的品行上。 张升部活动的地盘,在打黎阳仓之前,主要是在洹水。洹水与武阳郡接壤,属魏郡。此县与王德仁盘踞的林虑山,一在魏郡东,一在魏郡西。他两人此前没有打过多少直接的交道,然王德仁的行事作风,张升却是听过很多,对王德仁这个人的品行,算是比较的了解。 迟疑了下,张升决定还是得把自己的顾虑道出,他说道:“明公,为能最快地打下魏郡,与王德仁联兵,自是无有不可。但是却有两点,窃以为,不可不虑。” 李善道问道:“哪两点?” “明公,王德仁这贼厮鸟是个甚样的货色,末将一清二楚。这贼厮鸟一则奸猾,二则狠辣,三则无信,今攻魏郡,如果与他联兵,他本心到底愿不愿意我军进入魏郡?此其一需虑之处;他本心若不愿意,则就算表面上愿助明公,背地里会不会使绊子?此为其二。” 这两点,也正是李善道与魏征等就“联兵王德仁”这件事而一直以来存有的疑虑。 李善道便问道:“兄既知王德仁其人其性,则就此二虑,兄有何高见可解?” “先说这第一虑,明公,窃以为,王德仁久据林虑,早把魏郡视为了他随意掳掠的地盘,今明公若取魏,他即便慑於明公之威、魏公之令,不敢明着阻拦,可绝对也是不会甘心魏郡就被明公得之。亦即,‘他本心愿不愿我军进入魏郡’此虑,愚见他十之八九,定是不愿的! “既然如此,而又此攻魏郡,诚如明公所云,为能尽快地打下魏郡,上策只有与王德仁联兵,以减少其之阻力,则他‘表面上愿助明公,背地里会不会使绊子’此虑,以末将拙见,要想解决,恐怕便只有两个对策可用了。” 李善道问道:“哪两个对策?” “攻魏郡之主力,必得我军不可,不可指望王德仁,此其一。是不是可择得力将吏一人,去王德仁军中,以为监军之用?此其二。” 李善道斟酌了下,顾问魏征,说道:“玄成,张公之此两策,卿意何如?” 魏征想了想,说道:“第一策,自是上策。第二个对策,仆愚以为,可用是可用,但可能效果不会很好。想这王德仁既是奸狠之人,那便是遣个监军过去,怕是也不会有多大用处。” 于志宁不大同意魏征的观点,说道:“即便用处不大,起不到多少的监督之用,遣一得力将吏至其军中,至少其部动向,可以探知一二。明公,窃以为,张将军之此第二策,亦可用之。” 李善道做出决定,说道:“张公的这两策,都是好办法。便待兵入魏郡之时,此两策俱皆用之!”问魏征、于志宁等文吏与刘黑闼等诸将,“就联兵王德仁,公等还有什么意见?” 堂中众人都没别的意见了。 李善道笑道:“今天召大家来,为的是计议用兵魏郡的方略。方略尚未计议,先就联兵王德仁此事,咱们大伙议了这么半晌。不过议得很好,王德仁,咱是不能不与联兵;可他的态度,将来开战之后,他愿不愿尽力地协助我军,这也的确是个问题。张公两策,算是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联兵王德仁此事,公等既无别的话说了,下边咱就进入正题,议攻魏郡方略!” 王君廓又跳起身来,昂着头,挺着胸膛,说道:“将军!小人愿领本部,先为将军打下邯郸!” ——却仍是他上次请战时的内容。 “公等可能还都不知,君廓兄多日前,就已向我请过战了。君愕兄是邯郸人,对邯郸熟,因君廓兄自告奋勇,愿为别部,为我攻取邯郸,以从北边包围魏郡。公等对此以为何如?” 王君廓的此请,李善道当时也就是听听,后来不曾与别人说过,刘黑闼等因原本皆不知。 刘黑闼瞅了王君廓眼,说道:“打邯郸?邯郸是武安重镇,没那么好打吧?” 王君廓赳赳然地说道:“为大将军效命,刀山火海,犹且不畏,何况邯郸一城!”喜欢天命:从大业十二年开始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天命:从大业十二年开始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