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云回过头来听她讲,而后想了想:“北城区?是咱们大学和新区人类学研究院联办的那个?”林清岁点头:“嗯,是。”见大家都不在动筷子,吴秋菊也起身收了碗筷进了厨房。江晚云眼神表达感谢后,又回眸问:“你是去听,还是也会参加?”“当然是去听,我一个本科学历,怎么参加呀?我看有探讨关于地方仪式的部分,想去学习一下。”“你当然可以参加啊,这个会议就是针对青年学者的,学生报名还有半价优惠呢。哦……你已经毕业了。不过没关系,我记得你本科期间不是发表过一篇论文,就是关于塔吉克族婚礼仪式在戏剧《红》里的运用的?”林清岁两眼一瞪:“你记这么清楚啊……”江晚云笑了笑:“你那篇论文,盲审的时候我参与了一审。”林清岁眼瞪得更大了,羞耻感油然而生,埋头不说话了。江晚云继续说道:“你可以用其中一个点继续延伸下去,这次估计是来不及了,不过应该赶得上明年秋季的,参与了总比旁听收获大,对你将来升学也有好处。”林清岁有些难以启齿:“那……怎……怎么……报名啊?”她以为江晚云会对她这个愚蠢的问题感到吃惊,无语,甚至愤怒。但是都没有,她很快起身上楼去拿了电脑下来,打开官网一步步教她如何报名,如何填表,需要准备哪些材料。“所有的学术会议报名流程都大差不差,不过这些都是国内的。还有一些国际会议,你可以从这个网站上去关注,然后点这里,再看这一栏的信息,这个部分就是关于戏剧人类学……”林清岁从前从来不知道这些,也没有哪个老师特地教过她,她不自觉把目光转到江晚云的侧脸上,看电脑屏幕的光映衬着她的鼻尖和眼眸,似乎整个人都在散发着能量,或吸引人靠近的磁场。“你要是觉得缺个指导教授,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戏剧人类学方向的成教授。或者到时候你也可以把会议论文先发给我,我帮你看看。反正离秋季的会议还有些时间,慢慢打磨。”林清岁还有些发懵,她觉得自己学疏才浅,事事都保守,关键时刻总打退堂鼓,反倒是江晚云,似乎总想把她往前推。“那我试试吧。”江晚云柔和一笑:“我要是到时候没什么事,争取去现场给你捧场。”林清岁眼睛一亮,点头。*一说要准备参加学术会议,林清岁只觉得手上事情忽然多了起来。就算是下一场,其实也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要完成一篇拿得出手的论文,也非常紧迫。尽管有研究基础,要延伸一个点,就是多开采一块新地,整理书目信息繁杂琐碎,她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也没有头绪。可她到底是有工作的人,虽然还在假期,因为江晚云生病提前住了过来,也不是来白白蹭吃蹭住的,还愧疚着一天了也没有去问问江晚云需要什么帮助,自己的门反到被敲响了。江晚云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这些是近两年内的相关论文,我帮你打印了一些,蓝色夹子里的主要是人类学的部分,这本黑色夹子里的是戏剧学的部分,重点都标记好了。这一本书就是讲得就是中国少数民族婚礼仪式,中间有两章是你用得上的,我帮你放了书签。还有两本文献我只有电子档,讲塔吉克族的女性地位,加起来六百多页呢,文件太大我只能发你邮箱了,你看看能不能打开。”林清岁听得一愣一愣的,肃然起敬似的站起来:“你……你今天一天也在忙这些啊?”江晚云笑笑摇头:“这些哪里需要一天时间呀?我弄完剧本顺手查了一下,希望对你有帮助。”林清岁随手翻了翻,就看见满满的标注和折痕,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可是,看完这些,也需要时间,你……”江晚云宽慰她:“这些文献都是我读过的,又不是今天一天看完的,不过是打印出来梳理一下。”林清岁望着她,忽然心间一涩,恍然不知道要如何用自己一颗狭窄、粗糙、又卑鄙的心,去承受她的美好。她头脑一热,松了手上的文件,一把抱住了她。江晚云也有些不知所措:“怎……怎么了?”“对不起。”林清岁终于把憋了两天的话说出口。江晚云眉眼中的疑惑,惊异,也逐渐柔软开来,融化成了然的笑意,拍拍她的背:“没事呀,不用放在心上。”她好像始终清楚她想说什么,即便她每次都沉默寡言,即便她心中许多言语到达不了的情绪。林清岁摇摇头,哽咽道:“对不起,我也是抱有目的来的。”江晚云眉间轻轻一蹙,宽和一笑:“嗯,我知道。不然我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运气,让你仅仅是为我而来。”这话一出,笑容也止不住怅然。说毫无期待过吗?在面试那天,林清岁那样坚定又认真地回答她的玩笑,她怎么可能没有那么一瞬间期待过,她是为她而来,仅仅是因为一颗惺惺相惜的赤子心。可是就算林清岁是一心求学的赤子,她又哪里有那样的德行和修为,让这样的好苗子,舍弃那么多更好的前途,非她不可。她也不过是个平凡人。林清岁的城府又有多深呢?她当初只知道奶奶意外落水就再也没回来,村长伯伯说下乡医疗队有个好心的阿姨想要收养她,带她去大城市读书,她就懵懵懂懂跟着。七岁的她,心里唯一的疑问,就是奶奶最后手里紧握的那支笔,到底是谁的。奶奶那时候匆匆忙忙出门,是要去给人家还笔吗?是很重要的人吗?那她一定要好好保管,以后归还给它的主人。如果不是前几年偶然看到旧新闻,对李海迎刨根问底,她心底或许也不会积压现在这些问题。可这些问题原本该是她,只是她年幼无知,差点忘了自己的来处。事到如今,她也简言概之:“我来,是想通过花辞镜这个项目,调查清楚林校长的死因。”江晚云心头一颤,退开怀抱来望向她,许久无言。仿佛这话像一敲重槌破了鼓面,顿打在她的心头。第38章 裂痕“我一直都在找你。”说起来,林清岁很喜欢江晚云房间里的茶桌。材质是某种她不认识的木,摆放在书桌和床的中间,不管往前后哪个方向坐,都面朝集满书的落地书架。那木有清晰的裂痕,显得深沉而宽广,糅合着久经岁月的茶香,形成一种平衡的哀伤。说平衡,因那哀伤不是消极的,也不是哗众取宠、矫揉造作的,更像是源始于对万物众生的怜悯和爱。她摸着裂痕,坦白了她的身世。江晚云或许看着她,或许没有,她不知道。她只看清了桌上每一条裂缝的样子,生怕她们的关系也会如此般爬山一道道裂痕。停下徘徊不定的手,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又好像笃定了江晚云的宽容。“从我记事开始,就只有奶奶一个亲人,我的名字就是奶奶取的。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七岁以前,我都在怀安生活,虽然之后一直没有回去过,可小乡村就算过了十几年了,改变其实也不大。”江晚云为她添了茶,一如听着寻常聊天似的平和,笑了笑点头:“所以我们采风那时候,你才那么清楚山里头那些小事。哪里可以坐船,什么野果能吃,哪里能联系借宿……”林清岁哑了片刻,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暴风雨前的平静:“你,不生气吗?”江晚云讶异抬眼看她:“生气?”林清岁也有些心虚:“就……我瞒着你这些事。”江晚云只像理所当然:“人本来就没有义务把自己的私事告诉所有人。”林清岁也冷静为她加了句:“但前提是隐瞒的事不危害到别人的利益吧?”江晚云顿了顿:“你有做过伤害我的事吗?”“我……”林清岁低下头:“我不确定再隐瞒下去的话,以后会不会。因为你对我过于相信了,明明之前那么多人都抱着目的来,你对我,还是一点提防也没有。”窗外淅淅沥沥开始下了雨,林清岁怕江晚云着凉,便起身去关了窗户。江晚云视线一路追随着她,心如明镜的她,早把这些细枝末节看在眼里,又怎么不知道林清岁的为人。等人回来坐好,她也欣然一笑:“清岁,提防固然能让人自保,可是有的时候人往前走,需要的是相信的力量。”林清岁蹙眉思索:“相信的力量?”她不想露怯,嘴硬道:“那……那你也不能什么人都相信啊?你……就像我,你都不知道我的来历,我的目的,就要把钥匙给我,你不怕我把那些东西偷了去?偷去卖了,或者,或者我是陆杉派来的!偷了去给他藏起来怎么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