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她再次路过中学,发现女生仍然被要求剪短发;登上网络,发现受害者有罪论仍然铺天盖地时,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反抗,都是治标不治本。听着音响里张扬的叛逆的音乐,那曾经也是她少年时与她们一起共同追求的精神。可此刻,她却满脑子是江晚云在甘棠花下常含泪水的眼眸,是怀安那山湾里孩子们小麦一样的肤色,太阳一样的笑容。是李海迎说起关于奶奶的事迹时,她由心而发的骄傲和痛恨。她知道年少的她们也很勇敢了,岁月的沉淀却让她更向往那种不停留在表面的声张。或许真的有另外一种方式吧。“哟哟哟!这是谁啊?!”“我的妈呀,你们一个二个怎么了啊?”林清岁抬头看去,要数当年学校“不务正业”的刺头,有时晨在,她林清岁绝对不敢当第一。而如今当年的摇滚少女束起了一头拉直的黑发,只稍微抹了点有色的唇膏,一身素雅的白裙,绝对是老一辈喜欢的大方得体。时晨羞恼地把碎发别到耳后:“哎呀,这不是考公务员了吗……而且,今天去见她家长了。”她一回头,视线又勾出一个人。“啊呀!亚棋妹妹~不是?你两跟家里出柜了了啊?!”林清岁眉头一皱,听得一头雾水。唐亚棋抿唇羞答答一笑,搂着时晨的手臂依了上去:“七年了吗……不过低调啊,她工作单位那边还是要隐藏一下。”“懂懂懂,可以啊你们!哎?家里怎么说的?”“不支持也不反对吧,哎,反正我们也二十四五了,不是小孩子了,他们再不满意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林清岁终于忍无可忍,金口一开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她两是一对吧?”林清岁眉头一抬,脑海里打出一排问号。“不是吧!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笑死,我记得那时候老班为了防早恋,特地男女分开坐,班里两对拉拉一同桌就同了两年哈哈哈哈哈……”时晨笑了笑,看向身旁人:“可惜我俩不同级。”一旁人被喂了狗粮,阴阳怪气学她:“哟哟哟,可惜我俩不同级~”林清岁石化在原地,犹如头上一顶惊雷闪电。“林妹妹,抽烟去?”这里头只有时晨叫她林妹妹。说起来学会卷烟,还是大一那年时晨教她的。她今天没带烟,还是跟着学姐出了包间。她接过时晨递来的烟,点燃后就放在手边。心里放不下,就还是问了句:“你和亚棋……”时晨咬开烟头的爆珠:“爱上是十七岁吧,真的在一起其实是等她高中毕业。”林清岁看向窗外,思索片刻:“你们……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取向吗?”时晨想起招新那天,唐亚棋扎着高马尾,留着刘海,怯生生跟在林清岁身后,好奇又小心翼翼地听着林清岁问询,自己却从来不敢张口问的样子。她后来才知道,唐亚棋甚至都不认识林清岁,只是在人群中找了个看起来靠谱的人跟着,方便她这个社恐能迅速了解到各个社团信息。她嘴角又忍不住上扬。“我的话……在认识她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林清岁若有所思。“是什么感觉?”“怎么说呢?会忍不住想她,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想。会想见她,没什么事都想出教室晃晃,想着大家都在同一个学校,说不定下一个转角就能遇到她。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她。看到她会心软,会想抱抱她……你这么问,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吗?男生?或者女生?”林清岁心底仿佛有一根陈旧积灰的弦,时晨每说一个点,就奏响一次,声响也逐渐从暗哑到明朗。她忽然想到什么:“你还记不记得,当时社团招新的时候,你拿了个话剧演员的资料给我,说是社团的外聘专家,你记得是谁吗?”时晨眉头一皱:“我想想啊……我记得我们当时商量来着,说是要找个就算发现我们打着她的旗号招摇诈骗,也不会告我们的,所以要选个性子温柔好欺负的……不是,好说话的。”林清岁无言眯了眯眼。时晨后知后觉,停下来心虚看她一眼:“哎呀,是我们外面请的专家!真的!我想起来了!江晚云!你去查!著名话剧专家,最近话剧节压轴就是她主演的那个什么……花……花镜子!”林清岁恍然宿命般正中年少拉弓那一箭。她想起来了,当年鬼使神差交了两百元巨额社费,是因照片里的人,实在好看。第28章 2号线林清岁,你又没干什么亏心事。……林清岁无语摇了摇头,灭了燃过半的烟:“进去了。”她让出了正中间的位置给小情侣,坐到最边缘查看航班信息。从鹤城到清欢的飞机没有九点多到的,临近的时间只有一班八点四十五的落地的。她看了眼时间,九点零二。忍不住瞥了眼时晨两个,心想:“又迟到这么久……”低头看回手机,犹豫片刻,发了条消息关心:“打上车了吗?”结果两首歌的时间过去,那头还没有回音。林清岁起身出了门,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拨了通语音过去。无人接听。又翻到通讯录的号码打过去。“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sorry……”于是那扇沉重的门又一次被推开,桌上那满杯莫吉托与其他杯口一一相碰,被人端起一饮而尽。“不是?这就走了啊?”“抱歉,临时有工作。”*霓虹和酒精,把这座庸碌的城描绘得天花烂坠。林清岁提前退了场,高跟鞋在一片微醺的夜色中,踩出不合时宜的仓促。“下面插播一条最新消息,机场高速发生严重追尾事故,救护车已于最快时间到达,伤亡情况暂时不详……”……“喂,岚姐。她的航班信息你知道吗?”“谁?江晚云?学院那边买的票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了?喂?喂?”……“江星辰吗?是我。你姐今天回来做哪趟飞机?”“我姐?回哪?她去哪了?”……“喂,您好。王主任吗?我想请问一下江晚云老师今晚从鹤城飞清欢,是坐的哪趟航班。”“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问她本人吧,好吧……啊就这样,我这边有点忙。诶,好好……”……心在急,脚步再快,都是徒劳的。手机打车,排队三百多号。索性这年头城市管理还不算太严,晚上街边还能看见一排电动摩托拉客。“小姑娘,去哪里?”“机场。”“机场?!”摩的师傅眼都瞪大了,连连摇手:“跑不得跑不得,太远了。”另一个师傅发话:“小姑娘,来来来,来我这!我给你拉到前面地铁口,做2号线直达很快的,半小时就到了!”林清岁豁然开朗,她怎么没想到地铁这回事儿。这个点地铁站口人挤人,好不容易买了上了票,萧岚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电话挂那么快,说话没头没尾的要急死谁吧?到底怎么了?我打江晚云电话也打不通。”林清岁耸肩把手机夹在耳旁,提起刚过完安检的包:“她跟我说今晚九点多的飞机回来,可我到现在都联系不上她。”萧岚蹙眉看了眼手表,疑惑:“在飞机上联系不上也很正常吧?”周遭太吵,林清岁不自觉抬高了些音量:“九点多的飞机,这会儿应该到家了。”萧岚愣了两秒,思维按照她的脑回路打了个转,半阖了阖眼问她:“妹妹,她跟你说九点多的飞机,那有没有可能是九点多登机呢?”林清岁脚步顿然停在了原地。“周四晚上从鹤城飞清欢的航班,只有鹤南航空和清欢航空,江晚云那个人,为了节省学校预算,肯定不会选鹤南航空,再排除掉直飞以后……”萧岚气定神闲地去打开电脑,三两下功夫查到那趟航班:“还早呢,十点四十五落地。”电话里的声音像从一台信号忽然飘远的老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伴着地铁站里的拥堵嘈杂,从林清岁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留在脑海里的,就只有一串大字:“你个大傻子。”可人群推搡着她,她如海上蜉蝣,随波逐流,没有回头路一般被挤进2号线的车厢。经过多少站了,她不太清楚,只知道车厢里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人,连环画一样在眼前更替。老人咳嗽声,小孩哭闹声,高中生戴着耳机嘴上小声跟读着英语,两侧电话声里一边是老板斥责下属,一边是外卖员道歉客户……都仿佛这座城的缩影。她又想起怀安的好山好水。她头一次觉得那里好山好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