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云愣了愣,点头。周遭莫名寂静了片刻。“那……那我回去了,”林清岁指了指门外:“你早点睡。”见江晚云没有作声,以为是默认了,就硬着头皮顶着尴尬往外走,全然忘了自己两手空空。江晚云忽然拉住了她。“嗯?”她回头。江晚云语句有些迟钝地说:“你不是说,换被子。那你把你的给我了,总得……拿一床走吧?”林清岁随着江晚云的目光,看向床上堆积的被褥,反应过来:“哦……我忘了。那我……”刚抱起被子,江晚云又拽住了她的衣角。林清岁低头看见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忙放下被子,慌乱地摸摸她的手,贴贴她的额头。“怎么了?低血糖?还是哪里不舒服?”江晚云只看着她,不回答。林清岁心里着急,眉头一皱,再问一句:“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来过来闹出动静,吓到你了?”江晚云也摇摇头,许久才喃喃开口:“我……睡不着。”她不再说下去。林清岁眼里的情绪,从一种疑问另一种疑问。眉头也慢慢松弛开来。“你不是说你不怕吗?”江晚云咬着唇,不说话。林清岁无奈一笑,去把门关好,坐到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幅降噪耳机:“这边奇奇怪怪的声音是有点吵,你可以戴着它睡。”江晚云看了一眼,还是没说话。林清岁只好先放下,抚了抚她的背,感受到她的身体依然有些紧张,觉得自责又心疼。就试探性问了句:“我留下来陪你?”江晚云眼光忽然亮了起来,星星碎碎的光晕像要哭出来似的,却不敢点头答应她。林清岁见状,先扶着她坐下,硬着头皮自己铺开被子,放好了枕头。“好了,睡吧!”她拍了拍手,展示自己大功告成,怕江晚云拘谨,就自己先打头躺进被窝里,几乎快靠到大床的边缘,给江晚云留了很大的地方。江晚云看着她,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犹豫片刻,才掀开一点被角轻轻柔柔躺进去。她并不是怕什么奇怪的声响,只是高度敏感的嗅觉让她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知道是民家用心清洁后的痕迹,也不好意思告诉林清岁,她睡不着的原因是这个。本也想点着灯独坐一晚,可烛火被风吹灭了,无尽的黑暗想要把人吞噬,她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只能闻到消毒水味,听见远处的哀鸣,便又想起童年记忆里那些在医院里独处的时光。这味道和医院里的太像了。她的生命里,有近乎一半的时间,都躺在一张狭窄的,白色的床上。看着窗外春夏秋冬轮转,看着身边的病友轮换,看着生老病死轮回,也看着时光也在自己身上一点点流逝。童年到青春,本该那么充满朝气的年纪,她却在每一个黄昏时分,只能感受着太阳一点点落下,病房从明亮到昏黄,再一点点暗下,医院里会忽然变得安静无声。她总是被无尽的恐惧包裹,睁着眼不敢睡去,生怕一睡不起,生怕孤独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变成永恒。*林清岁第一次和江晚云并排躺着,紧张到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翻来覆去的,要么清清嗓子弄出些动静缓解尴尬,可江晚云始终一动不动的。她实在觉得睡不着,就问她:“你既然自己一个人害怕,为什么不叫我啊?”江晚云沉默片刻,轻声答:“要面子。”林清岁诧异回头,借着些夜色看见江晚云有些不同寻常的神色——幽怨的、无声的,低了低头,黑夜里也能看出几分羞愧。为此,她心里发笑:“你还挺可爱的。”江晚云也转头看向她,思索片刻:“你是特地过来陪我的?”林清岁说:“我是来给你添被子。”江晚云又问:“那为什么把枕头也带过来了?”林清岁仿佛当头一棒,不说话了。片刻,翻身背过去:“知道还问……就你要面子,别人不要。”江晚云一惊,柔柔笑出声。风不再吹了,夜色平静里许多。她沉默许久,柔声表达着:“其实,我很想要你。”林清岁眉头一皱,脑海里啪啪打出一百页问号。“拒绝那么多封邮件里,只有你那封,我考虑了三天。”江晚云丝毫没有察觉林清岁的脸烧得火红,还心无旁骛地说着公事:“我看得到你天赋,你的灵气。甚至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为导师,还才疏学浅,实在不配去和前辈们抢一个这样的好苗子。”林清岁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也还是万分不理解江晚云为什么非得在这种情境下聊这些,生闷气一样默默裹紧了被子。当然这不怪她,毕竟她和李海迎偶尔同床共枕,睡前也都会漫无目的地聊些闲天。她尝试理解江晚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心里话说出来。但还是不理解她用了这么匪夷所思的开头。“只是,试想一下,要带一个研究生毕业,至少要三年。一个好的项目,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心力去跟进。对于研究生来说,不论是硕士还是博士,大概最忌讳中途换导师吧……”林清岁飞出去的心忽然被抓了回来。她转头望向她,看着她笑意里的苦涩和怅然,虽然不想这样去猜测,可结果好像是唯一的。“你……你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会撑不过三年。所以,才不带研究生的?”她问得很委婉。江晚云却直白地,又如说寻常事一般说起:“算命先生说,我活不过三十三岁。今年,我已经三十二了。”林清岁心里咯噔一下。“清岁,我不是不想要你,是怕自己命薄,要不起。”理想的导师诉说着自己当初如何忍痛割爱,林清岁却并没有想象中骄傲自豪,相反,这她最不愿听到的理由。不忍心背对她,也不敢看她,便转过身来平躺。手慢慢在被子笼罩的温度里寻找着她。某一瞬,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什么也没有安慰,什么也没有解释,只紧紧牵着她的手,她想驱逐她的孤独和恐惧,甚至妄想陪她一起对抗无尽黑暗和未知。可她嘴笨,什么都不会说。江晚云眉眼微微惊动,五指紧了紧,也回握住她。无声望着她,欣喜和感动却早就温润了她的眼眶,即便她什么也没有说。第23章 牧羊少年因为她曾经也可以不这样活着……船夫撑船,渔家撒网,新的一天又是个好天气。江晚云推开门走出小院,看着水边民生精神,神采奕奕,心里头开阔,同时也怅然着逝者再看不见这好景色。人世间岁岁年年,谁敢说它不值得。“睡得好吗?”林清岁又为她的肩头披上了一件外套。她回眸一笑,颔首:“多亏有你,我睡得很好。”林清岁哼笑,走到河边,朝着船夫挥挥手。似乎在炫耀着这是昨晚被江晚云握了一整晚的手。船夫也冲他扬扬下巴,露出灿烂质朴的笑容,肤色是泥土一样的红:“马上就能走!”*“你又带着我姐去哪了?”江星辰守在门口等她们回来。林清岁冷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走?”“我还有正事没干呢!快叫我姐回来,我下午还赶飞机回去明天上班呢!”“正事?”林清岁皱皱眉头,也没当回事,去屋里重新收拾出小药包,新接了壶水。“哎呀!就是……”江星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跟在她身后解释一通。林清岁一听也算是听明白了。“那你等着吧,她一下船就去见学生了,也说有正事。”说完,她提起新备好的助理包出了门,往戏班子那边去。“诶?你怎么也走了啊!记得让我姐赶紧回来啊!”不管江星辰在后头喊破喉咙。*“我先教你调设备参数。”戏台前,江晚云正拿着从清欢市带来的东西,手把手教着一个青年演员,听说那女生同时也是学院其他教授手下的研究生,这趟来也为了毕业论文,很多材料需要收集,特地来请教江晚云。“这个数字要调到7,然后这里有三个孔,都是插收音话筒的,三个话筒的用处不一样,看你需要哪一种,比如说这个,是可以直接别在被采人身上的……”林清岁坐在离他们比较远的位置上,听江晚云认真又温柔地把复杂的录像录音设备一五一十地介绍给她,引发想起几年前的一次偶然。说起来,江晚云大概不记得了。她们的初见或许并不能算在半年前面试的时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