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叙过,她带着刘闲山回家,为陈拂衣的牌位上一炷香。 离在集秀班拜会刘老只半日,她突然就老了许多,眼中再不见熠熠的神采。 比起暗暗伤怀的刘老,反倒是她,不似陈拂衣的亲人。 林湘仰脸去看天边绚丽的晚霞。 回程的路上碰见了徐语。少年牵着小小的孩子从另一条街道走过来,应当是他的亲人,一大一小两个脸上都挂着笑。 ——前几日,徐语在她面前哭了。 林湘简单解释了两句,少年的泪便唐突落了下来,小声责怨她为什么要往池塘边去,接着,又劝她多在家休息两天,养好自己的身子再说。 纠结已久的问题终于得出了答案,她无法不承认这个事实,那就是——徐语是喜欢她的,不是错觉。 可是,正因为发现了,林湘才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不是个不擅长社交的人,聊天对象常年局限于周身五米之内,尽管如此也常要别人来起话头。 试问,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指望她有过男朋友或者追求者?又怎么可能指望她拥有处理感情问题的经验? 这反应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哪里能看出少年喜欢她呢,活像她欠了这少年的钱,到死线还不上了。 “晚上好。” 是她的嬢嬢么?徐语忙低头理了一把裙衫。 有些话,他一个未嫁的儿郎,如何说得出口? “不用了。”徐语摇头,反而劝她:“林湘姐,你早些回家吧,傍晚风大,当心别受了凉。” 目送徐语牵着孩子走远,成为背景中的一个黑点,林湘本就不佳的心情更差了。 林湘自认自己没那么好,尤其是性格,可以说是糟糕透顶。被拒绝的伤心还是其次,她很害怕……经年以后,剥离了那层粉色滤镜,自己会成为对方不愿意再回忆的黑历史。 身边还有旁人,林湘只好收起一肚子忧思,假装无事发生,道:“刘老,咱们也走吧?” 上了香,叙过旧,用罢晚饭,刘闲山离开之后,林湘独自坐在屋檐下看炉火,为自己熬煮今晚的药汤。 然而,即使新药方里添了安神的药材,林湘喝着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正因为愤怒、正因为害怕—— 八月十五拜月宴,集秀班的《夕子问月》只是宴上回忆已故太女的添头,宴会真正的主角,是新封的穆城王林沅。 上任女帝得孕之际,适逢蛮夷作乱、边境告急,北羌骑兵连取数城、锋芒直指帝京。危急之下,女帝披坚执锐,御驾亲征。是时,素有才名的凤君亦陪伴帝侧,屡献奇谋,蛮敌几露败相。王师主力乘胜追敌,镇守帝帐的守军却突遇北羌残部奇袭,临近孕期的女帝连同凤君双双失踪。 ——这是茶馆说书先生讲述的历史。在朝的文武百官都清楚,女帝的失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变。 这帮文臣所图的,是敲打得位不正的当今天子,搅浑下任王储人选的深潭,可惜,他们算盘打得精明,为林沅谋了个“疑为先皇之女”的名头,却没想到,林沅是真的身负先皇血脉。的侄女,御封穆城王,以无限恩宠,来昭示自己对前任女帝的怀念与尊恭。 悼念已逝太女的拜月宴,便在这暗流涌动之中,拉开了帷幕。 小说里,这是林沅遇到的第一个死局,当然,只有有心,也可以成为最后一个。 只要她轻轻一推。 这只手,平日连条鱼都不敢杀的。 安神的药材十分奏效,躺在床上,林湘思绪浮沉,黑夜就像照妖镜,无声滋养着人心中一切的负面情绪。比如愤怒、憎恨,又比如极端、恶毒,还有……懦弱与退缩。 手脚失去了控制,她在黑暗里下沉,林湘知道,那口池塘并不深,最后她差点沉了底,可梦里,濒死的唯一一点安心感都不肯出现。 今晚月色很好。上弦月的白光撒进了窗棂,照在床头上,夜还没有尽。 屋顶,耳听见里头又传来一阵响动,竹峙垂下睫,手指摁向腰间悬着的长刀。 只是—— 屋里不得眠的,是一个他找不到错处的普通姑娘。 之前就有人问过我火葬场什么的,其实吧,林沅这种人,吃过的苦海了去了,虐身他不care,虐心呢,也十分困难,火葬难度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