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背着林淮没带走的包袱，林湘去了一趟城南的林家。这个偌大的宅院和她离开时相比也没什么变化，依旧高巍而陌生。 林淮是不想见外客，还是不想见她？ 最后，她还是决定进门碰碰运气，林淮不愿见她也很正常，她待这孩子不好，只希望对方愿意和她说几句话。既然答应了柳大夫期限是今天，那林湘就没想过要拖延。 “哦，七小姐回来了？传我的话：请她过来一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席云笑意冰冷。 呵，淮儿单纯守礼，能做错什么？他没有去问林七的罪，已经是看在淮儿的份上留了情面，这家伙居然敢找上门来？ 端坐在上首，席云状若未闻，只垂眸轻拨几下盏中的茶叶，品了两口，晾了她半晌，才慢悠悠道： 跪你个大头鬼。 抬起了头，林湘礼也不行了，只当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找八妹商量，既然已经见过了父亲，请容我先行告退，去八妹的别院了。” 没办法，她和席云实在没什么可聊的。以前没有，在女主面前掉马、不用再继续维持原主的人设后，就更没有了。 林湘只得又站回了原位，无奈问：“父亲还有何事吩咐？” 不护姊妹？ 好个林七，出了林家便抖擞起来，连跪下认罪也不会了。冷冷看着堂下低头做认错状的林湘，席云一声轻哼： 我可去你的吧。除了老师，她不用听任何人罚她抄作业。林湘的嘴角抽了抽，席云还真是好大的脸。 严于律人、宽于待己要不得哦。 再见了您嘞。 倚仗记忆一路小跑到林淮的院子外头，顺好了气，她问守门的丫鬟：“你家主子在吗？” 林淮前天就回了家，居然一直跪到了今天傍晚，怪不得，席云对她怨气冲天。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孩子丢了父母定然忧心忡忡、不肯重罚，全然忘了，林携玉可不是个软性子，而是再典型不过的封建大家长，再加上林沅绝对会看在席云的面子上火上浇油（她就这点最不好，睚眦必报），林淮的下场能好到哪去。 林家很大，林携玉的一众夫侍连同儿子居于后院，几个女儿都在前院住着，中间由一片花园相隔，原身就是在花园里落水的。 没敢往花园里多看，林湘快步走了。和原主一样，她也是个旱鸭子。 林湘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然而，临走前，她一通操作，将一院下人的仇恨拉到了满值，今天，她又顶了两句当家的席云，这样一个龙潭虎穴，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昨日临走时，林沅曾许诺，作为林湘为她解惑的交换，若自己以后终于有了好奇心，可随时去找她，她会在适当的范围内回答一个问题。 然而，林沅根本不是按套路出牌的性子。 “换什么？”林湘有点奇怪。 “到时你自会知晓。” 林湘隐隐觉得不妙。 心怀忐忑地跟着对方回了祠堂，林湘本以为女主会带着她，像个刺客一样玩潜行，毕竟，上辈子玩《刺客信条》时她畅想过无数次那种时刻，简直不要更期待。没想到，人家直接走到守门的妇人身边，直接吩咐了一句，对方就恭谨地开了门。 要不要这么现实，这样一点也不酷。 林沅回头看她。方才还脚步轻盈、期待万分的同乡突然就没了精神，像根焉掉的萝卜。面上不动声色，他默默在心中的“林湘观察报告”中记了一笔“其人思维跳跃、情绪无常”。 屋内已点了油灯，林淮还是离开她家时那身打扮，静静跪在蒲团上。说是跪不大妥当，她几乎是瘫坐在自己的小腿上的，饶是这样，身子还不时摇晃，显然是受不住了。听见脚步声，她并没回头，只低哑 “是我。”林湘低低出声。 “……嗯。”走到对方跟前，林湘蹲下身，轻轻扶住对方的肩，林淮几乎是立刻就软倒进她怀里。 “你好歹也喝些水！” 看着对方裂了纹的嘴唇，林湘从旁边的食盒里拎起一个茶壶，倒了一杯凉茶送到对方嘴边，“大夏天的还不喝水，不要命了？！”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林淮仰脸看她，话锋一转，道：“七姐你来看我，是不是不生气啦。我就知道，求父亲告诉了你我是真心认错后，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很奇怪，对世规的全盘恪守和待人的真诚炽热这两种属性，在林淮身上结合得那样好，好到就算两个人叁观不合，林湘也不忍心多苛责她，让这个确实赤忱一片的小姑娘伤了心。 日后席云身死，独留这样一个执拗、泡在爱里长大又以爱为生的孩子，让她怎么……活得下去。 林湘忙捂住她的嘴，往外看一眼，打住这个话题。 陪林淮待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叮嘱了对方不要把画的事告诉任何人，林湘这才从祠堂里走出来。 应该是没听见吧，她松了一口气。 林湘点头。月上柳梢，话说完，她也该回家了，只不过—— 她很少求旁人，今天却破天荒地开了次口。 第一次鼓起勇气和林沅对视，林湘眼湖里带着一丝哀求。对方是她半个同乡，到底世界观相仿，她以为，那些碍于有外人在没有言明的话语，对方是能懂的。 林沅的确懂她的未言之意，无非子女与父母人格独立，林淮不是席云的附庸云云。 “但她蠢。”林沅果断拒绝。 然而，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对方却依然不死心，无力地争辩：“天真是很难得的品质。” 林湘沉默。 宅斗，宅斗，宅你妈的斗，鬼作者写的什么鬼剧情。泄愤般在心里骂两句，她郁郁不乐和林沅告别。 “只是这样？”林湘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对方这样轻轻放下——兴许她也没什么利用价值吧。 带着一腔疑惑，她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