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尔哈朗此话一出,岳托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镶红旗的将领们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阿敏没有立刻搭茬,而是用余光先扫了岳托一眼。见这傻小子一脸猪肝色,便缓缓收起那副慵懒的轻蔑姿态,以十指交扣的姿势撑着面前的大案:“你仔细说说。”
“是,”济尔哈朗点点头,沉默片刻整理措辞。“杜度台吉和岳托台吉都认为攻略朝鲜的关键在明国,而不在朝鲜,所以应该先解决驻扎凤凰城和镇江城的明军守军。我也这么想。不过,我以为我们也不该完全忽视朝鲜方面的问题。”
“朝鲜再是不济,一旦在我军攻伐镇江时派兵翼助,我军也可能陷入两头作战的境地。所以就算不能骗得到朝鲜与明国决裂,自断倚仗出兵助我,也应该尽量争取朝鲜在我军伐明时的消极中立。”
“当初,大贝勒与鲜国大将姜弘立既然有共誓之情,朝鲜国主又态度暧昧。我以为,我们不妨凭此桥梁,在出兵之前,派遣使节与鲜国秘密磋商。以‘鲜不援明,我不南下,鲜若援明,我必灭国’为由,稳住朝鲜。当然,如果能像岳托台吉所设想的那样联合鲜国共伐明国,那就更好了。”
“嗯。”阿敏点点头,“稳住朝鲜的想法当然不错,但共伐明国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我还是那个问题,你凭什么让他们彻底背弃明国?只靠威胁吗?”
“瓜分辽东!”济尔哈朗说道,“我们可以许诺朝鲜,在将明军逐出辽东之后,将包括旅顺、镇江在内的辽南地方分给朝鲜,以换取朝鲜出兵。”
济尔哈朗此言一出,整个大帐里又兴起了一阵骚动。但因为岳托的“联朝攻明”设想早早地在前面垫着,被阿敏抓了典型的科纳和赛必汉也还在地上跪着,所以这阵骚动并不很大。阿敏只一个环视就将嘈杂给压了下来。
“济尔哈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阿敏的眼神在游了一圈之后突然一横。与此同时,他的脸上也飞快地摆出一副忠诚至极的样子。“改变战略、瓜分土地这样的大事是大汗和议政会议才能决定的。若不在议政会议上,我都没资格提,你凭什么开口?”
“我知道,我知道!我并不是真主张将辽南分给朝鲜。我认为这是可以用来欺骗和迷惑朝鲜的说辞!”济尔哈朗赶紧辩解,“我们的目标当然是攻略朝鲜。但刚才也说了,在攻略朝鲜之前应该先稳住朝鲜,而稳住朝鲜的关键就是不要让朝鲜意识到我们的根本目标就是他们。不然,朝鲜势必彻底放弃中立,与明国联合攻我。”
“但只要我们以‘兄弟之国’的对等地位,向朝鲜提出瓜分辽东,朝鲜就必然以为我们的目标仍旧只是明国。如此一来,朝鲜就算不与我国合兵攻明,也一定会陷于麻痹的境地。”济尔哈朗见兄长的脸色逐渐缓和,心头紧绷的那根儿弦也渐渐地放松了,说到最后,他甚至又主动替岳托找补了一句:“我想,岳托台吉提出先前那个建议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没能完全说明白。”
“唔”阿敏看向济尔哈朗的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欣赏。很快,他又将这份欣赏伪作成了对岳托的愧疚。“岳托贤侄。看来是我过于自大,误会你了?”
“不,不”岳托一怔,接着咬牙否认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犯蠢了。”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岳托的眼神里少了些嘲讽,多了些敬重,就连阿敏的眼里也闪过了意外。唯独济尔哈朗向岳托投去嗔怪。
阿敏好半天没能接上这茬。最后笑着只摇了摇头:“你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没了。”岳托说。
“那能让那两个奴才起来了吗?”阿敏看着岳托,伸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科纳和赛必汉。
“当,当然。”岳托凛然点头。
“没规矩的狗奴才,岳托台吉饶恕你俩了,”阿敏自如地收敛笑意,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望向科纳和赛必汉:“还不快叩谢。”
科纳和赛必汉向岳托磕头。“奴才叩谢岳托台吉!叩谢二贝勒!”
“呵呵,不必。”岳托强撑出一副尴尬的笑。
科纳和赛必汉正要起身,突然又听阿敏说:“他饶恕你俩了我可没有。”
两人连忙又跪下。
“升帐议事,却高声喧哗,扰乱秩序,你们知道该按什么规矩办。”阿敏说道,“待会儿自己去领罚,这会儿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是。”科纳和赛必汉再叩首。
“起来吧。”阿敏回过头,也不等两人起身,便环顾众人问道:“关于这个事情,还有谁想说什么吗?”
众人默然。
“岳托。”阿敏又望向岳托。
“在!”岳托立刻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
“我需要你从镶红旗里挑几个有些分量,又和朝鲜有过往来的人,走苏甸那边过鸭绿江去王京跟朝鲜人谈。也不必谈成什么,只要在我军攻克凤凰和镇江两城之前稳住朝鲜,使之不出兵援明即可。”阿敏下令。
“是。”岳托应道。
阿敏扶着凭几的靠背,缓缓转过身子,再次望向那幅辽东——朝鲜地图。“挡在我们面前的是凤凰、镇江这两座大城。诸位以为,南进之策是兵分两路共击两城的好,还是合兵一处稳扎稳打的好?”
阿敏已经完全镇住了场子。所以这次问话没人接茬,甚至没有什么骚动。
“那就还是镶白旗先说吧。”阿敏没有回头。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