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杨瑾娘笑起来:“男子们若也缠足,如何在外面走动呀?”
贞仪似懂非懂,所以大姐姐走路才那么慢吗?她从未见大姐姐跑起来过,缠了足,便再不能跑了是吗?
晚间,贞仪洗完澡,屈膝坐在床上,披着被子,看着自己的脚丫。
想到大姐姐那蜷缩变形的脚趾,贞仪忍不住努力将十根圆圆的脚趾大大张开,好像只有这样才舒服一些。
一旁趴着的橘子伸出两只前爪,舒服地往前拉伸,毛茸茸的前爪十指也大大张开,开花一般。
贞仪见了笑起来,也学着橘子趴下,将自己半蒙在被子里,橘子伸爪往被子里掏,贞仪又惊又笑翻滚起来,橘子隔着被子扑上去,贞仪笑得更大声了。
一番嬉闹后,临睡前,贞仪偷偷对橘子说:“橘子,我决定了,我不要过五岁生辰了……”
她不想缠足,她想像橘子一样,跑得又快又稳,跳得又高又远。
只要她不满五岁,就可以不用缠足!
橘子“喵”了一声,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这样一来,它也能省下一份生辰礼了,刚好不知道送什么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贞仪逢人便说自己不过生辰,也经常晃着祖母的衣袖央求。
大人的事情总是很多,加之近来家中忙乱,面对孩童心血来潮的央求,大家便都随口应下来。
贞仪不过生辰了,但立春还是按时到来了。
立春晨早,橘子从外面跑回来,跳上贞仪的床榻,隔着被子咬了咬贞仪的脚。
贞仪惊醒过来,梦中她正被卢妈妈拿着裹脚布追赶呢!
橘子催着贞仪起来,要带她去外面瞧热闹。
贞仪比寻常孩童更有灵性,橘子比寻常猫咪更有灵性,加之一同长大,一人一猫总能做到无障碍领会对方的意思。
春儿去打洗脸水了,屋子里没有旁人,贞仪胡乱地裹了件鹅黄色毛领对襟褂子,趿拉着绣鞋,便跟着橘子往外跑。
她未梳头,毛绒绒的柔软发丝披散在肩头,随着跑动在晨光下泛起柔亮的光芒,大大的眼睛乌亮清澈,眼角长长的睫毛微垂,白皙圆润的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发红,嘴巴里呼出一团团热气。
橘子回头瞧时,只觉得她像极了春朝节的精灵,所经之处,四周的景物都跟着她变得蓬勃生动起来。
贞仪跟着橘子来到后门处,恰见打春的队伍经过。
立春又称春朝,每年这一日,金陵城的知府大人都会带着城中官吏进行打春仪式,走过城中一条条长街。
打春的队伍很长,最前方有腰间系着彩带的衙役敲打锣鼓,后方以牛拉车,车上置一尊泥塑的春牛,春牛上缠绕彩带,悬挂春球,知府大人手持打春鞭,一下又一下地鞭打在泥牛身上。
泥牛身上的泥土被打落飞溅,落在地上,意味着落地生根。
沿途一路有百姓跟随,他们争相将手中的胡麻、豆子、稻米抛洒到春牛身上,祈求农事丰登,风调雨顺。
一颗黄豆跳跃着滚来,橘子扑上前去,拿一只爪子按住,而后又拿嘴巴衔起,再抛下,玩得不亦乐乎——每每此时,橘子都会为猫猫不能踢国足而感到遗憾。
贞仪正要跟上那热闹的打春队伍时,被找来的春儿抓了回去。
立春是一年之中的第一个节气,历来十分被重视,王家上下也很忙碌,杨瑾娘搓了面粉丸子,拿来祭神。
大太太和三太太做了许多春饼,这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环节,春饼出锅后,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每人咬上一口,以讨吉利。
立春之后不久,一个清晨,春儿早早地将贞仪喊醒,为她穿衣梳头,并且在两个小揪揪上系了红绳。
今天是王家老爷王者辅回金陵的日子,王家人都要赶去码头相迎。
一路上,贞仪都很雀跃,一来她出门的机会不是很多,见得市井热闹,处处都觉新奇。
二来,她盼着爷爷回家很久了。
王家人赶到秦淮河与青溪水道相交的码头上,眺望了许久,终于见到了从船上走下来的王者辅。
发辫花白的王者辅穿一袭宝蓝色旧袍衫,身上系着只不大的包袱,下了船后,见着向自己奔来的孙辈们,连忙弯腰伸出双手,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见着老人欢喜的模样,蹲在不远处的橘子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地感慨——人不用上班了,就是开心啊。
抱了抱一大一小两个孙儿之后,王者辅一脸慈爱地向盈盈福身的孙女淑仪点头,而后笑着张望:“最小的那个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