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豫天下,十三大姓,二十四豪族,犹如大厦之柱,每家手中都握着筹码。账目疑窦只是一方面,李鉴在乎的,是他们心归何处。 江宁谢氏、延陵萧氏这样的士族,在三吴之地根深万丈,枝叶伸入人间各处,遮过长安。如果他们皆筹码压在李正德身上,那帝王李鉴所统领的江东乃至整个大豫天下,不过一具空壳。 李鉴以查账掩巡盐,以巡盐掩此事,环环相扣如此。 而此间缘由,李群青一概不知。 午夜江宁万家灯火,街巷无人,李群青缓缓立起身,于风露之中,望向脚下没入夜色的孤岛。她眼观八方,转述给许鹤山,后者以秋毫笔在纸上绘图。 这间正堂——或者说,谢家旧宅,竟然果真无一个谢家人居住。 他猛地噤声。院中有火光闪过,他抬手灭了火折子,倚在栏杆边往下看去。下边一个灯笼晃过去,那管家巡夜,走路没有一点声响。 他分明没正经练过武,臂力却不小,这一把送得很轻松。李群青滚身到一侧,听着许鹤山摸黑进来,一盏灯被递到身侧,亮色晕开方寸,照见许鹤山提灯的那只手,腕间薄薄一层肌肤下筋脉分明,如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外头脚步声过来,她吃了一惊,将那灯柄抓到身侧。一个人影映在窗棂纸上,停驻片刻,又立即湮于无光处。 第二日管家带了些饭食到厢房前,见李群青正抱着剑坐在门口,似闭幕小寐。他不敢多看,进了屋内,问许鹤山道:“昨夜睡得可好?仆中宵巡夜,见你们屋中灯未灭。” 那管家将几样餐食取出来,摆在几案上。许鹤山在一旁留心他的面色,忽听此人问:“你们昨夜,出过厢房吗?” “切莫出去。”那管家在他耳侧道,“后生,你知道为何此处不住人吗?” 那管家缓缓直起身,朝外头大亮的天光投去一瞥,说:“这个正堂,不干净。” 明天就回家啦(开心) 英物第二十九 三彻坐在他一侧的蒲团上,安静地盘着檀木珠,听着李鉴将信翻了两三遍。在那木料细碎的摩擦声中,他垂着眼,也可感到李鉴略带惊疑地出了点声,随后凑到自己面前,将那信纸张开,道:“师兄,你知道何处不干净吗?” “子觅将那谢家正堂摸了一遍,发觉这是一户空宅子。问了市井,才听闻这江宁谢氏早先有分家之说,虽然后来不了了之,许多人确乎住到了西洲门外。这谢家正堂,是谢海道自长安归去后住的。并且……” 他抬肘重捡了檀木串,道:“并且,谢海道将自己的衣冠冢建在谢家正堂之下,而尸身葬于东山。” “师兄怎么知道?”李鉴嘶了一声。 “师兄好记性,我从前竟然不知。”李鉴叹道,“许子觅写,他清夜暗入庭中,方见那旧冢与碑文。前半面是师父当年亲自撰写的墓志铭,后似是一句偈语——来去不生灭,风露立中宵。” 三彻以执佛珠的手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