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幼,我便想着,如此也好。圣人厌弃我,便不会再厌弃阿娘。直到八岁那年,第一次毒发,几乎丧命。”
这段过往,苏念惜曾听闻过,当时未什么。
然而此时从裴洛意这平缓清冷的口中再次听说,她的心几乎都要被撕碎了。
搬去东宫的时候才多大?三岁?四岁?旁的孩子还在父母怀中撒娇痴缠要糖吃,可他却在努力伸出自己弱小的臂膀,想去保护他的阿娘。
为了让自己的娘亲能快乐,年幼的他,独自在那清冷空荡黑暗充斥无数算计毒害的宫殿中,吞下所有的恐惧与无助。
苏念惜的眼泪几乎都要下来了。
她强忍着,死死攥住裴洛意的手指。
裴洛意感受到,朝她用力到微微发颤的手上看了眼,又安抚地摩擦了几下,再次说道。
“毒发后,阿娘日夜难寐,一直守在我的床榻前,直到两年后查出我是被人下了毒。便立时请了当时负责护卫东宫的金吾卫指挥使,也就是你爹,帮忙遮掩,以我中了寒毒需要出宫调养为由,将我送去了浮云寺。”
这一住,便是七年。
三年前,这位传闻中弱不禁风、高冷出尘的修佛太子,才在皇后的寿宴上,重新回宫。
这七年又经历了些什么,裴洛意没有再提。
因为。
有泪珠,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一直垂着的眼帘终于掀开。
他看到苏念惜眼中盈满的珠露。
静冷的神色终于露出破绽,眼下陡然血丝蔓延,又要转开视线,却被苏念惜捧住了脸。
她没说话,只看着他。
他也没说话,只垂着眸。
静谧的厢房内,唯有床头的灯罩内,火烛燃烧的声音撕扯着这千疮百孔的回忆。
“念念。”
垂眸的裴洛意终于缓缓开口,“都过去了,我并不在意了。”
“可我在意。”
苏念惜说出的声音哽咽苦涩,她噙着泪,道:“我在意,殿下。”
你吃过的苦,受过的伤,得不到爱意,生不如死地活着,这些,我都在意。
这些言语她不曾表露出口,可裴洛意却听了出来。
他再一次抬起眼,对上小女孩儿满是疼惜的眼,良久,低声问:“所以,念念,你愿意,给我,你的……爱吗?”
苏念惜眼下微颤,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扑过去,抱住了裴洛意,伏在他的耳边,低低地说。
“殿下,你想要的,念念都给你。”
那话语如此郑重,裴洛意看不见她此时的眼神,却愿意相信。
她真的会爱他,会给他所有他想要的。
然后,这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许久的无助之人,也伸出手,抱住了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