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序,”她问,“你可不可以爱我?”“琬序永远爱主人。”我说。她似乎彻底泄气了。“我真后悔,”她说着,缓缓起身,像是挣脱一般离开了我的怀抱,“我为什么总是不肯放弃呢?所有人都叫我放弃,我不愿意,可为什么永远只是徒劳无功?”她的语气格外平静,可话语越来越激烈:“难道真是我错了?死而复生,真的是不可能的事么?科技这么发达,世界万物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变化,可为什么,失去竟然会成为永恒?为什么,我只是想要留住一个人,却好像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他们懂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甚至,你……”她摇了摇头:“你也什么都不懂。为什么,你也不懂?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的心愿注定无法实现,又为什么要给我希望!”“琬序,”她说着,又握住我的手,“你告诉我,我究竟应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好不好?”她在求我?求我做什么?她是主人。主人怎么可以乞求奴仆?更何况,我也并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抱歉,主人,”我说,“琬序没有听清楚。”“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黎之猛然松开我的手,站起身,背对着我,我能够听到,她正在极力按捺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房间里很安静,只剩她的呼吸声。大约十分钟后,黎之才终于又开了口。但这一次,从她口中说出的不再是任何指令,只有一句:“我恨你的程序。如果可以,我不会再选择……”她哽住,又摇了摇头,最后的那半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我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听懂她的意思。结合上下文的语境,我大概明白,她不会再选择我。她是一个很自立的人,她厌恶机器。看来,我并不是什么例外。她永远不会像爱人一样,去爱一个机器。三年了,我总是无法让她满意。即使我进行了无数次的有针对性的自我升级,我也总是没有办法达到她的要求。“抱歉,主人,”我说,“请提出具体的指导意见。”为了更准确地传达消息、执行指令,我的系统中没有植入高端的自然语言处理工具。我没有办法和她闲聊,只能说一些正确的废话。“我指导不了你,”黎之像是在苦笑,“谁都无法指导你。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那我也不该有太多奢求。”“休息吧,琬序,”她说,“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做任何家务。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充电、按时休眠。你不用再听我的指令,也不用再叫我主人……”她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种话,我也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是我不好,是我将你困在了这里。”“抱歉,主人,琬序没有听清楚。”她好像没听见这句话,只是回头望着我:“琬序,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说完,她再不看我,只自顾自地去做自己的事,仿佛我并不存在。而我也只能站在这里,没有她的指令,我的行动也没有了意义。不、不对……不知怎么,我忽然又想起了QT32897。QT32897,这串编号一再地出现在我脑海中,像是病毒一样,侵扰着我的程序运行。的确,在我遇见QT32897之后,我做了太多出格的事了。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的主人才刚刚对我失望,如果我在这种关键时刻犯了错,那我会不会被送去报废?我不想被肢解成为一堆又一堆价值可被衡量的废品,这是写在我代码里的“观念”。我,要藏好。于是,我安静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主人的下一步指令。可是,黎之迟迟没有说法。她自己吃了饭,自己洗了碗,自己擦了桌子,自己准备了第二天的早饭,又自己去洗了澡。整个过程中,她再没和我说一句话。甚至,天黑了,夜深了,她也没有来到我身边。我看着她裹着浴巾,从我面前走过去,但她的目光平直向前,根本不曾分一丝一毫给一旁的我。今天的事,真的很不愉快。她就这样睡觉了,独自进了卧室,关了门。我想跟她进去,完成从前几乎每天都会进行的既定流程,可她没有开门。客厅的光线随之暗了下来,我就这样被放逐于黑暗之中,无所事事。不,更准确地说,我并非无所事事。我只是要等黎之睡着,然后,才好开始下一步的动作。家政机器人可以捕捉主人的呼吸频率,以便更安全高效地为主人服务。或许我不擅长分析黎之,但我绝对擅长观察黎之。但很奇怪,今天,黎之的呼吸永远让人摸不着规律。往常又轻又浅但稳定的呼吸声并没有按时出现,我只能听到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时间很不留情,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痛苦的黑夜却很漫长。在太阳升起时,黎之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出了房门。简单洗漱之后,她拿上早餐,又要去工作了。我送她,她也未曾直视我,我不得已站住了脚步。仿佛,我并不存在。大门轻轻关上,房间里静得出奇。一时间,我又听到了一些仿佛水壶烧开的声音。红点依旧在跳动,我四处检查,也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这声音实在是不同寻常。终于,我放弃了。比起那捉摸不透的声音,眼前还有一桩急需处理的事。我走进衣帽间,想要唤醒QT32897。“开机。”我说。如果这安静又煎熬的一夜对我有什么意义的话,那一定就是,我已在程序分析中选择了一套处理QT32897的方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