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说罢就叫过小厮，送了谢蕴一对紫檀木的镇纸。 他是先皇封了的太子太傅衔，穿了正一品的官袍。颧骨微高，眉毛弯弯的。屋内的女眷也轻声嘀咕着谢蕴，惊叹羡慕的多，毕竟这么养女孩的少。哪个能像谢蕴一般，小小年纪朝廷要员就认识一半，顾学士还要送礼。 徐渭就打断他：「你可别想了，人家都成亲了。是都察院俭督御史程琅，你乱拉红线，仔细下次程大人排揎你。」 谢蕴的目光就看向一旁喝茶的罗慎远。 这个人不喜欢她，她的骄傲已经不会让她再做什么讨好的事了。只怪自己错乱安排，反倒让他娶了旁人，而她已经嫁给了程琅。 徐渭笑着跟罗慎远道：「慎远，我记得你原来和谢小姑娘还挺要好吧？」 当年他在孙家的时候，的确跟谢蕴来往过。他知道谢蕴喜欢他，虽然他不爱说话，但谁对他什么心思他清楚得很。必要的时候他也并不介意利用。所以罗慎远对她没有刻意亲近，也没有刻意疏远过。也是后来他才刻意与谢蕴保持距离。 罗慎远嘴角淡淡一勾，点头坐下。 徐渭暗中一嘆，罗慎远娶谢蕴得到的助力肯定比娶宜宁得到的多。魏凌虽然是英国公，但毕竟是武官。而谢阁老是文臣的中流砥柱。他是看不懂罗慎远在想什么，但如今两人都各自成家，自然是没有可能的。 宜宁觉得杨太太真耿直，也给她夹了块猪蹄到碗里。「姐姐也莫客气了。」 这个季节莲蓬也枯了，但银杏黄了，倒是别有一番风雅。杨太太问宜宁：「你家夫君是侍郎，日常忙得很吧？杨凌就常晚归。」 杨太太脸色就不好看，压低声音说：「我就说那小子天天晚归有问题，打他他不认……」 「这有什么的。」杨太太不以为然地道，「不打他不长记性，打几次就记住了。你杨凌姐夫啊，油头嘴滑的，不操练他肯定成天蒙你。妹子，我刚分明注意到那程四太太对罗大人有点意思，罗大人青年才俊的，喜欢他的人肯定多。哪日他要是有错了，你要提着鞭子打他，你又有英国公撑腰，不怕。」 宜宁笑出眼泪。听听就算了，让她打罗慎远实在是不敢，简直就是造反。不过也附和点头：「宣蓉姐姐放心，定不负姐姐教诲。」 宜宁猛地回头，就看到罗慎远和杨凌站在她身后。杨凌忍俊不禁，罗慎远则绷着脸。杨太太这才发觉有人偷听，宜宁则立刻站起来，看罗慎远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 宜宁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下巴上一摸。 杨太太则瞪着杨凌，不太想理他。杨凌摸了摸鼻子，当年他老爹得罪了人，被外放去四川当官。回来就兴奋地跟他说，给他定了个媳妇，貌美如花。他当时期待了好久，谁想娶回来竟然这般遭罪，但他怎会和个女子计较，让杨太太占上风也就罢了。 小宜宁的亲外公，虽然顾明澜死后老太爷就生气了，没再往来。但宜宁小的时候，每逢生辰还是会收到顾老太爷送来的生辰礼，一直到她离开罗家才没有了。问候一声是应该的。宜宁想了想就决定去。 「谢小姑娘读《庄子》，我亦读《庄子》，最好其中一篇《智北游》，中有言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谢小姑娘跟着你祖父读书，可曾见解过这句话？」 顾学士听了更是讚赏谢蕴：「她年纪小，能有这般见解已经了不得了！」 罗慎远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少女，梳了妇人髮髻。 宜宁看了顾大人一眼，未见有什么地方是与她相似的，但看他一把慈祥的白鬍子，想到这就是那个给小宜宁送套娃的外祖父。就屈身道：「顾大人好。」 他倒是有些为谢蕴鸣不平，笑了笑说：「小姑娘年纪不大，你给我请安我受了。既然是罗大人的内人，想必略读过些书的吧？我刚才问谢小姑娘的问题，不知你能否作答？」 罗慎远皱眉，对于他来说问题不难，但他可是两榜进士。宜宁不过在他的监督下读了几年书，她懂得什么？ 她抬起头说：「《智北游》冗长陈杂，依我拙见大约就说的是无道为道。若是强加描述就是智，不是道。」识惊人，自然不用别人再多说。 屋内顿时安静了片刻。倒是谢大人笑了：「蕴儿，说你学识渊博。这位小姑娘与你也不相差啊，甚至见解比你深些。」 谢大人跟顾大人说：「你瞧瞧，小女孩脾气倒是来了！」又对谢蕴说，「你看人家罗三太太，比你还要小些，也没你这么小性子。」 宜宁看到顾大人没什么表情的脸，她笑了笑：「晚辈既已请安，便先退下了。」宜宁又屈身，随后转身出了房门。 罗慎远表情一默，回头对顾大人拱手笑道：「刚才忘了说，宜宁原是我义妹，由长姐宜慧养大的。算来应该叫顾大人一声外祖父的，可惜她方才忘了。」宜宁刚一进门，顾大人就问她问题，其实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 是他未曾谋面的外孙女？ 「她是唤作宜宁。」罗慎远看了顾大人一眼，继续说：「家中挂了一幅《智北游》，所以她读得最多，大人若是换别的章问，她可能就答不上来了。」 《智北游》还是他给的，没想到她因此读得最多。 外面就有婆子进来回话：「罗三太太大约是已经去后院了吧。」 宜宁的确已经跟着杨太太去内院了，杨太太要亲手做糖蒸酥酪给她吃。 宜宁最后也没有见着顾大人一面。 谢蕴道：「我带了护院的，不用和你们同路。」 谢蕴坚持不过，加上杨太太倒也热情，只能披上斗篷，绷着脸上了杨太太的马车，让她的马车在后面跟着。 另一辆马车上，罗慎远和杨凌则说最近朝中官员动迁的事。说到最后杨凌打趣他：「新婚感觉如何？你身强体壮的，没让人家吃苦头吧？」 罗慎远回过头，按了按杨凌的肩：「杨大人——你是朝廷命官，正经点。别像坊间的妇人一般，行吗？」 但是杨凌心想，他真的很想知道啊。 车帘被挑开，小厮通禀道：「大人，有人骑马来拦咱们，自称是徐府的人。」 这位是徐渭身边的贴身护卫。不是紧急的事，徐渭一般不会派他出来。 「小的也不清楚，徐大人只让您快点回去。刚收到的消息，徐大人看到脸色都变了……」 那人点点头。 宜宁接到小厮的传话，罗慎远说要暂时回徐大人那里去，让她同杨太太回杨家去。 倒是谢蕴紧张地问了句：「可是出什么事了？」 谢蕴被人挑衅上门，自然笑道：「我随口一问，与杨太太何干？」 论读书，谢蕴行。论吵架，谢蕴的段位比杨太太差太远。宜宁觉得两人便是太无聊所以才拌嘴。 宜宁嘆了口气，给两人的茶杯里加了点茶，润润嗓子。「两位吃点茶吧，我三哥只是有急事回趟徐府，没有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马车又猛地停下来。 宜宁挑开车帘往外看，她们在一条胡同中被拦下来了。白天这里常有手艺人摆摊卖竹篾背篓的，如今什么人也没有，唯有月光照着。 宜宁也看到了那些黑影，刀锋微微的寒光。 「附近就是府学胡同，哪个劫匪胆子这么大。」谢蕴冷笑，她见识毕竟多些，「配绣春刀。不是劫匪不说，搞不好还是官家的人。不知道究竟要干什么……」 宜宁面色一冷道：「停下来做什么，现在别管他们，上马衝过去！」 宜宁往后一看，后面也有人堵着。这个胡同根本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