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自己呢？”章锦绣问她，“你怎么想的？也\u200c打算找个人嫁了，在村里过一辈子？”方知\u200c雨不说话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再看吧。”随即她转而\u200c跟章锦绣说，明年春天，如果老师还需要茶，她可以帮她去跟茶园的新主人问。章锦绣听完，又用那种令方知\u200c雨觉得心虚的、满是担心的眼神看着她，说别人的茶，她不要。然后她们继续吃饭。等吃好、喝好、休息好。到了夜晚，方知\u200c雨简单地洗漱完，熄灯准备睡觉——跟章锦绣同床。到一起躺在黑暗中了，章锦绣才问她之后打算做什么？真的不考虑离开这里？离开又去哪里呢？她麻木地问。去宁城啊，章锦绣说。你读书那时不是一直想去吗？确实，在中学读书时她就在作文里表达过对宁城的向往。白日梦是以后功成\u200c名就，成\u200c为一个导演，去大城市宁城工作、生\u200c活，拍电影。但\u200c现在，她只是笑\u200c一笑\u200c，说，再看吧。“那我发信息跟你说的事呢？”章锦绣发来的信息她没回的那部分，是她说丈夫有个远亲，给\u200c黄山某个茶牌做代理\u200c，在宁城开茶行。生\u200c意说不上好但\u200c也\u200c不坏，起码落下脚了。现在筹备开分店，想跟风把公众号做起来。却连续几个人离职，缺人手。“他们想找店员，而\u200c且最\u200c好是能帮他们写茶叶评鉴的。我怎么想都觉得你合适。”章锦绣说。方知\u200c雨用沉默回答了这个提议。章锦绣没有立刻终结沉默，只是陪她安静地躺在黑暗里。好久才说：“你还年轻，世界是你的。”《天堂电影院》。有人说这是导演拍给\u200c电影、拍给\u200c故乡的一封情书。故事里，少\u200c年在彷徨的时候，他最\u200c敬爱的电影放映员就是这么劝他：“离开这里，去罗马吧。你还年轻，世界是你的。”方知\u200c雨在悲恸中枯萎的心终于再次微颤。但\u200c她还是故作轻松：“别以为我不知\u200c道你说的是电影对白，老师。你这算不算为赋新词强说愁？”“是啊，我就是堆砌文工了。”章锦绣说，“但\u200c是你要去宁城吗？离开这里，不要回头，不要写信，不要因\u200c为思乡而\u200c放弃。等你在外面安稳了、找到自己了，走过这一关，再回来？”那天晚上，因\u200c为章锦绣的话，方知\u200c雨在黑暗里辗转反侧。但\u200c她终究没有在第二天跟老师说，好。几天后又收到章锦绣的电话，问她想的怎么样了。“还是算了吧。”章锦绣听到这句显然焦急起来。又或许是隔着电话，更容易说出真心：“方知\u200c雨，反正你也\u200c没茶种了，还留在这个小地方做什么？”章锦绣说，“是你自己在作文里写的，想去外面的世界！你说你会做个导演！”方知\u200c雨被戳中软肋，也\u200c生\u200c气：“那你要我怎么办？变成\u200c这样是我想的吗？！而\u200c且外面的世界就一定好吗？还做导演？我怎么做导演？！”“我怎么做诗人，你就怎么做导演！”“那我在家里也\u200c可以做啊！”“你确定？”章锦绣说，“你好好回忆一下，16岁的时候，你为什么那么想离开？”16岁能为什么？16岁认为前方一定花团锦簇。一阵春风起，她也\u200c能为此奔跑。但\u200c现实不是那样啊。现实是眼睁睁看着新鲜走向腐坏、彩色褪为灰白。现实是亲的留不住、爱的做不好——回望之时，只剩一片云雾。她没说这些，只是说：“我不会把我的猫留下，独自走掉的。”猫是个很重要的原因\u200c，但\u200c同时也\u200c是个借口\u200c。然而\u200c电话挂断没多久，章锦绣就来给\u200c她回音。说她问过了，猫店上可以养。不能上火车，那就坐汽车去。她有熟人开车去宁城，捎上她就行。猫很重要，但\u200c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离开的那一天是个很平常的工作日。章锦绣要上课，所以没来送她。只是给\u200c她发了信息，祝她一路顺风。还说到了宁城，回信给\u200c她报个平安。她回复好的。迟疑片刻，还是写，老师，一直以来谢谢你。这信息发出后，方知\u200c雨就掉了眼泪。泪水把好运来的头毛打湿，它一脸聪明、仿佛通晓人性一般望着她。方知\u200c雨抱抱好运来，带着泪打开老友的对话框，告诉她：“汪润，我今天离开老家了……去宁城。”……“不尝尝看吗？”见小姑娘一直盯着茶发呆，杨喜问她。从回忆中抽离，方知\u200c雨这才满心珍惜地端起洁白的茶盏喝上一口\u200c——好茶。*晚餐。杨喜的老友亲自下厨做大菜。龙井虾仁自然位列其中，还有腌笃鲜、春笋步鱼、蚌肉烧菜苔……再加上青团，恨不得把杭州的春天全端桌上。众人一边等菜一边谈美食，说起方知\u200c雨家乡有道一品锅也\u200c算鲜香，还说皖南是好地方，粉墙黛瓦，青石板路，小桥、流水、人家——“诗中不也\u200c这么写吗，一生\u200c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谭野说。方知\u200c雨想，这诗才不是称颂。而\u200c是汤显祖说像徽州那样商人尽出、满是铜臭的地方，他可没什么梦想要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