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光被雨水漫漶,把女人的侧影浸得模糊。烟雾在她指尖腾升,还未飘向夜空就被风雨打散。总是假想一切只是电影。想得久了,就会在某些时候觉得真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比如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单是存在在那里就很好,不用看向她,也无需跟她证明真假。就算只是梦,也很好。如果是梦,她会鼓起勇气一直看着她,假想自己扛着摄像机,用镜头一点一点捕捉她。她的呼吸、动作,指间夹着的半支烟,和她被夜风勾起的发丝……镜头是不会骗人的,镜头很忠实。镜头会记录下吉霄的每个片刻,截为永恒,以此抵消所有忽然降临的无常。除了记录看见的,也想记录下其他触感。比如吉霄总爱用的那款香水。该怎么用镜头去描述味道?方知雨想,或许她可以拍一组空镜。拍今晚的夜雨,模糊的街灯,积水中这座城市的倒影……再把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录进画面。再插入那个冬夜,蒙太奇。即将来临的小行星,开足暖气的房间,吉霄的灰色毛衣……和飘落的冬雪。……有些人你一旦记住,就很难忘记。交汇的时日哪怕很短暂,也会牵连着你一辈子坐在电影院,反复回看那些跟她有关的画面。带着遗憾和怀念。这个满是遗憾和怀念的人间如果真的存在天堂,那一定是电影院的样子。她有时很讨厌这个真实的世界,所以才想躲进雨水与灯光反射出的虚拟里,躲进电影。总想逃避,才会把一个真实的人美化成这晚的雨,好像她就是云雾的出口、问题的答案。或许该揭开这个人的假面让自己毁了妄想才好,又怕连同她的瑕疵与怪癖也一并迷恋。还在沉迷中不想抽离,一阵闪电就在这时亮起。抽烟的人因为这阵充斥视野的白光回过神,逆着光转向她。方知雨又准备躲开的,但她想,这只是电影。因为是电影,所以吉霄也只是看向镜头,不是看向她。这么想着,她便未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然后,天空响起雷鸣。这声息很好,帮她藏住心中的嘈杂。反倒是吉霄先被她看得不自在,侧头朝窗外。“应该在你家附近了,但不知道你具体住哪,”跟她解释,“看你睡得很香,我就想抽完这支烟再叫你。”说着又看看被她隔在窗外的烟,小心地问方知雨,“介意吗?烟味。”“不介意。”“从这到你家还有多远?”“就从前面那个路口进去,开到底。”吉霄透过雨帘看看,“这附近不像住宅区。是商住合用的大楼吗?”“不太清楚……”方知雨答,“不过下面好像是卖吃的。”“好吃吗?”“不知道。”吉霄看一眼女人,心想还真是活得无欲无求,外加不清不楚。不清不楚的人此刻不看她了,而是看着前窗遍布的雨。“今年会风调雨顺。”她说。不知道自己,却知道天气。“又是什么玄学。”“因为今天惊蛰,”方知雨告诉她,“惊蛰下雨是好兆头,会有好收成。”“……对哦,你种茶。”方知雨点点头,说有些茶区还会在惊蛰这天喊山祭茶。但她家乡没这个习俗:“大家都是到了时间就上山去。”吉霄一边听,一边想象人们承应天时、走向云雾的样子。然后她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确实属于那里。那么,她又是为什么被牵扯到这,跟她困在同一台车上。心中波动,便问方知雨:“你有多久没回老家了?”“两年吧。”吉霄想起方知雨说来宁城已有两年,那就是来了之后就没回去过?“不想家吗?”“不想。”这么说的时候,女人的声线没有起伏,平淡得近乎于漠然。跟她说起惊蛰、说起茶时那副生动的样子完全不同。她的“不想”,或许是真的。真不愧是——“无欲无求的家伙。”对此,方知雨没有反驳。所以她说不想恋爱也是真的吧。家都不恋,还怎么恋人。可是,那个冬夜。吉霄一边回想那天晚上,一边把香烟杵灭。“这么无欲无求,却跑来管我跳不跳楼……跟骗人的一样。”方知雨听到这,神色立刻严肃:“为什么又提跳楼?”吉霄不答话。见她那样,方知雨果然又着急起来:“为别人跳楼很傻,你知道吗?是你说的,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你自己更珍贵!”吉霄听得一笑。“现世报来得真快。”女人说着发动汽车,“另外,还要我重申多少次,我不是跳楼,是喝醉酒不小心坠……”方知雨直接打断她,一针见血地评价:“那就更傻。”吉霄一边笑,一边开车。“方小姐有没有考虑过来我们事业部?你这么伶牙俐齿,呆在行政部多屈才,用来跟那些老板乱杀价正好。”“……怎么可能。”方知雨说着又使起回旋镖:“我还是觉得,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花名。”吉霄听完,改口:“蓝猫,蓝猫小姐,行了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