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坦率,会说“昨天晚上,今天早上,我都有一点开心”;她也很敏感,在山谷时为了她折返后,压抑地问她“为什么不说”;她有时很傲娇,在说完“她捧她们,我捧你啊”之后,又面无表情地说“又给我装到了”;她有时又腹黑,在灯光璀璨中意气风发地对她说“叫老板”;她还很幼稚,没有人会想到施然曾试图用波子汽水喷人,自信万分地笃定能带她拿到演唱会最好的票,她千方百计要阮阮叫她老婆,如果是“宝宝”就更开心。她最放纵,也最聪明,不会无休止地对女朋友施以耐心,却能在天黑的时候带她看一场海上焰火。她是活生生的人啊,如果回忆起来,阮阮眼里的她有一百种面孔。可是她又不敢捡起掉在地上的哆啦A梦,她住过的房间垃圾桶总要被检查,她的头发被剪一寸,都有人想要给她粘上。像小时候用胶水粘上芭比娃娃的长发,芭比不会说喜欢什么样子的自己,她永远微笑。这是最日常的一个上午,阮阮没有通告,穿着并不名贵的睡衣,旁边有一碗不能喝了的牛奶。也是阮阮觉得最惊心动魄也最风平浪静的一个上午,惊心动魄在于,她听到了来自神龛的蛊惑;风平浪静在于,她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做了选择。“她对我来说很重要,”阮阮轻声说,“我想和她一起,最好,我可以帮她。”点到即止,阮阮不会说太多。她也并不想让安露觉得难堪,她的话语始终是温和得毫无攻击性的。电话里好似传来安露缓慢吸气的声音,她以为安露在措辞,怎么体面地结束这个通话,可安露却用比刚才更小的声音说:“小面包,如果你刚刚有别的选择,就听不到接下来的话了。”阮阮拢了拢眼神,没反应过来,她从没听安露这么认真过,潜台词是,她不会再讲第二遍。她信手端过凉了的牛奶,抿一口。“嗯。”乖乖地说。“你还记得之前参加的那个慈善晚宴吗?”怎么会不记得呢,天价眼镜,也让阮阮付出了天大的代价。安露不需要阮阮回答,或者说,她的这一番超出经纪人职责范围的话,落不到任何人耳朵里,才更好。“你在竞拍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在场有一位黄裙子的女生,也想拍这副眼镜。”阮阮心里微微颤起来,有,她有印象,鹅黄色的礼服,坐在右侧圆桌的边缘,她从没见过,也应该不是主办方的人。“她叫Molly Huang,是Gracia Lau的助手。”Gracia Lau是EM Fashion的掌舵人,艺人能不能上杂志封面,上哪个月份的杂志封面,都要由她拍板。所以,阮阮仿佛被一棍子打蒙了,脑子里嗡嗡作响,那天,自己是和Gracia竞拍了?难怪,难怪当时Molly下场之后,其他竞拍者都陆续退场了。可这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这副眼镜其实不值钱,也没什么纪念意义,是Gracia通过Perla的关系拉来了文劳拉,文劳拉是华裔设计师,爸爸是著名书法家和收藏家文老,地位很高,他手里握着北娱和珠影两条线,很多人都想搭上他的关系。”“文劳拉被拉来之后,随便捐了个东西,其他人给面子抬抬价,但都心知肚明,这个眼镜是要到Gracia手里的。”“Gracia一定是想拍到之后,给足面子讨文劳拉开心,俩人上台合影,秀一秀关系,我预计呢,当时通稿估计都写好了,杂志也会用几个版面来介绍文小姐的个人品牌。”凉透了的牛奶开始灼心,阮阮紧闭嘴唇,被腥气包裹得无所适从。当时自己是半路杀出的,一定是露出了不愿退让的神情,Gracia那边也不想增加莫名的成本,并且如果拍到价格太高,对于文家来说是树大招风,而Gracia想要攀附的心也昭然若揭,所以她不方便再跟,只能放弃竞拍。阮阮什么都明白了,自己得罪了Gracia,或许还有Perla Miller。因此接触的品牌撤得那么快,因此原本关系还不错的珠宝方的小姑娘也不再回复她。当时吴玫嘟嘟囔囔说:“至于吗?”是啊,至于吗,那么小一点舆论风波,原来并不是只有表面的水花,而是深水炸弹。阮阮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完全可以猜到,将这枚炸弹按在深水里的是谁。“所以,”她虚了虚眼神,嘴里发苦,“施然。”两个月前,施然签下了《三百六十次想念》的合同,男主是资本家的丑儿子,出品方是珠影,联合出品里有几个新成立的公司,其中之一的股东是刘惠美,Gracia Lau的中文名。消息传出时,她因档期问题而婉拒的唐导和任姐那边被点了火星子。三个月前,施然被拍到跟Perla Miller吃饭,所有人都猜,她可能要上今年EM的金九,或者周年刊。她当时喝得有点多,在上车前跟Perla礼貌性地拥抱告别,照片里的她笑意淡淡的,被她黑色的大衣衬得像被打湿了的白月季。回到慈善晚宴那天,施然将头靠在玻璃车窗上,眨了两下眼,认真地凝视阮阮。最后她虚无飘渺地笑了,用微妙的,退让的神态。在那之前的几个小时,施然跟任姐谈完话回到宴会,见阮阮举牌拍下了文劳拉的眼镜,愣了。她的余光里看到了Molly,也透过文劳拉的名字看到了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副眼镜,也望着迫切地想找寻一个出口的阮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