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亮想到天黑,阮阮安静地等待太阳落山,等待漫长的一天对她说“谢谢观赏”。周四,收到小林的微信。当时阮阮正抱着小黑剪指甲,小猫的爪子又短又脆弱,她需要很小心确保不剪到血线,看了一会儿,眼睛就花了,以至于屏幕里出现小林的头像时,她第一反应先是眨了眨眼,生理性的眼泪出来了。阮阮放开小猫,用手背沾了沾眼角,看小林发来的信息:“你明天过来吗?”“啊?”阮阮没明白。“她明天回,你明天找她吗?”阮阮心下一滞:“她让你问我的?”她知道了小林说话为什么这么模棱两可,俩人都默契地用“她”指代施然。“不是,”小林说,“她还在楼上试戏,我无聊问问你,如果你找她,我明天自己安排点别的。”哦……失落来得有一点明显。阮阮想了想,措辞:“她没说,我不敢去。”小林大概猜到她们的关系,可做助理从来最会对这种事装聋作哑。如果不是她跟阮阮关系好,连这两句都不会聊。“那一会儿我对通告单的时候,看看她的意思。”“好。”阮阮舔了舔嘴唇,其实她可以直接问施然,但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想了她一整天之后,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想看第三人旁敲侧击的视角。这是一个心猿意马的下午,阮阮连新戏的剧本都看不进去,一面用彩笔勾勾划划,一面把左手边的手机立起来,看有没有消息。等到天黑透,小林才发来三个字:“要工作。”知道了。“好哒。”阮阮摸了摸自己的指腹,打字回复她。门锁响动,还来不及对着聊天记录发一会儿呆,便听到吴玫回来的声音,酒气比人影先至,阮阮侧头望去,吴玫重重地砸在鞋柜上,“嘣”地一声,鞋柜被撞得一晃。阮阮快步过去,一手攀着吴玫,一手将鞋柜上的花瓶扶正:“喝酒了?”吴玫咽了咽喉头,满脸通红,头发乱糟糟的,真的像一颗被盐渍过的乌梅,她站在门边,抱着阮阮就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腔一抽一抽的,眼泪狠狠沾在阮阮的颈间。阮阮又慌又心疼,拧着眉头抚摸她的背:“怎么了?”吴玫抖着肩膀摇头,不说话,只是哭。阮阮着急不行,又怕隔壁邻居听见,将吴玫拉到沙发上,用手指给她擦眼泪,又递一张纸巾过去示意她擤擤鼻涕,也没着急劝她,只拉着她的手仔细查看有没有伤,见衣服和身体都完好,暗暗松一口气,等她哭完,才倒好的温水递给她,用怕把蜡烛吹熄了的声音问:“怎么了,玫玫。”“被灌酒了吗?”阮阮也想哭了,眼圈儿都发酸。吴玫摇头,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才瓮声瓮气地说:“我自己去的。”“我刚进的那个组,”她声音哑得厉害,用力清一口嗓子,“聚餐。”语气扭扭曲曲,委屈止不住地从鼻腔里往外头冒。“完了他们回酒店打牌,我也跟去了,组里有个灯爷,我找他,给他塞钱,想让他把我灯打得好看点。”这事对她们小演员来说并不陌生,好不容易能挣个配角,经常要舔着脸嘻嘻哈哈地求人,她们这样的,都求不到导演制片之类的,顶多能跟“灯爷”“杆爷”拉扯拉扯。灯爷是剧组里的黑话,指有些经验能说得上话的灯光师,这类活虽然在外人看起来不是那么起眼,可干这行的都知道,灯光等于妆发的“妈”,好的打光能给人第二张脸。“然后呢?”阮阮大概猜到了,心里滞得慌。“他说,他缺钱啊?”吴玫眼泪又往外头冒,忙用纸巾怼住,“那几个徒弟就把我往他房里拉,我就跑啊,就跑。”她用纸巾狠狠按着自己的眼睛:“我不是哭这个你知道吗,阮阮,我就是觉得。”“他们都那样了,我跑的时候吧还不敢凶,我还嬉皮笑脸地说你们几个喝不少啊。”明明手腕被攥得通红,明明嗓子眼都在抖,明明她被人欺负了,还在笑,还在笑。吴玫用力抽泣,抓着阮阮的手,像抓着求生的浮木。阮阮鼻头通红,忍着没掉下泪来,她慢慢地咽下喉头,望着吴玫温柔地反握她。再等一等,她在心里说。再等一等,她会演上主角,会拼命红起来,然后给吴玫介绍戏,像施然那样,毫不费力地推人上位。再等一等,就快好了,阮阮在心里说。第24章生活不会给太多自我疗愈的时间,竖城更不会,第二天一早,吴玫便赶通告去了,去之前还喝了一大杯黑咖啡消肿。阮阮给她洗完杯子,准备今天将《神龛》原著看完。神龛不再是她的神龛了,《神龛》才是,她每天阅读这些文字,和从前烧香拜佛没什么两样。都在祈求,希望神佛高抬贵手。神龛中的面目渐渐长出施然的脸,在第七八次午夜梦回的时候。阳光晴好的下午,她看完最后一行字,将书盖到自己脸上,书本被烤出油墨的香味,她听见里面的人在喊“乔翘”,半醒之间钻进耳朵里,成了“阮阮”。放下书,惯例用手机搜索《神龛》影视化的消息,却刷到了施然的视频。是十八九岁的施然,穿着黑色的练功服,头发盘成高丸子,清丽可人,灵气四溢。那时她还没这么不苟言笑,落落大方地站在表演台上,顾盼生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