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然又习惯性地用右手掌根轻轻揉左手手腕,碾着旋转半圈,又转回来,再握住手腕,用大拇指自下而上地推过去,从手腕的血管处推到手心儿。“好了,来吧。”十多分钟后,阮阮捧着热气腾腾的烫饭出来,用了一个不太大的搪瓷碗,像八九十年代的风格,再递给施然一把勺子。颗粒饱满的米饭,吸够了鲜香开胃的汤汁,碎肉拌在里面,若隐若现,对于贪吃的小孩儿来说,无异于隐藏的宝藏。北城的小孩儿最喜欢这么吃,哪怕挑食的小朋友都能来两碗。这类家常菜在饭店肯定是没有的,更推崇健康饮食以后,普通家里也不太会做,因此,有些饭菜的味道是带着年头的,看见它,耳边便仿佛有爷爷奶奶摇着蒲扇时扇的风。施然执起勺子,尝一口,很入味,很好吃。阮阮弯着眼睛笑,坐到她对面一起吃,俩人一人一碗,一边说话一边吃,很快便用完晚餐。施然想帮忙洗碗,阮阮湿着手用手腕将她抵出来,施然无事可做,便走到餐厅旁,看阮阮和吴玫供奉的神龛。她们不是日日上香,今日便没点,佛像前面只有泛黄的香炉,和略微潮湿的香灰。施然双手交叉在身后,随意看了两眼,小林来接她了。于是便跟阮阮道别,阮阮用纸巾擦着手,将她送到门口。“明天见。”施然淡淡一笑。“明天见。”阮阮绵绵一笑。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不算宽阔的道路上,路灯匀速后退,和树影糊作一团。小林撑着塑料袋,给施然介绍自己买的水果,又说她不咋会挑,买不到阮阮那么甜的。这话本来还应该有个名字,“买不到阮阮那么甜的橘子”才对,省略了两个字,好像在说,甜的是阮阮本人。香香的,软软的,刚出炉的小面包,任何人都会喜欢。她本以为施然不会搭话,却忽然听见身后一把积雪似的声音。“阮阮的老家是哪儿的?”施然侧头望着窗外,脸部线条十分美好。“好像是……泰州。”“帮我查一下,”施然顿了顿,“泰州有吃烫饭的习惯吗。”她没解释,小林也没问,拿起手机便开始搜索。车外霓虹闪烁,连车窗都被装饰得五光十色。五分钟,十分钟,十二分钟,小林抬起头来,左右摇:“没有。”泰州没有烫饭这种做法,吃烫饭恰好是北城的饮食习惯,而在北城长大的是施然。是屡次被阮阮精准地摸清喜好的施然。施然冷漠地眨了眨眼。当初在综艺的最后一期,自己曾经意味深长地问身为警察的阮阮——“你说,有黑警的可能性吗?”所以,烫饭到底是谁从小爱吃的呢?小猫警官。第9章月亮很低,懒得攀爬的样子,暗影很深,不乐意照明的样子。孤独的人能感知到月亮的情绪,施然是其中一个。大多数时候,月亮是不说话的,它沉默得像装饰人间的挂画,但偶尔,月亮也很吵,如录音机一般回放记忆里的声音,如此刻。施然洗完澡,坐在阳台边的躺椅上翻书,月亮吵得她看不下去,于是看落地窗。这座城市很小,建筑也不高,视线不用穿很远,便能收纳万家灯火。灯火里有一盏,是照亮小猫的。一只刚生产正在恢复的小猫,三只没有睁眼嗷嗷待哺的小猫,一只勤勤恳恳梳洗画皮,伪装成人类的小猫。施然注意到阮阮,是在开机的第一天。接触到香水味,她立刻起了过敏反应,手背抵住鼻子跟对手戏演员和导演说完抱歉,小林便带着她去洗手间整理。小林帮她简单查看了一下脸部和脖子后方有没有起疹子,被接触后的脚腕上有没有红痕,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施然洗了个手,率先出去,小林顺便上厕所。抬头便见不远处的道具厅,演员副导演火急火燎地找手机,说制片让换人,耽搁不起,他想要手机打电话。施然看到他的手机了,就躺在离他三四步的沙发上,不出意外,他再看两眼便能找到。然而旁边伸过来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将这支手机不动声色地藏到沙发缝里。施然抬了抬眼,看到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她穿着简便的T恤和运动裤,等开工的常用打扮,妆化得很通透,眼睛水灵灵的,仿佛吸着一层雾,坐在沙发上,怯生生地望着演员副导演,用清凉的嗓子说:“导演,我现在没戏,我化好妆了,没喷香水,而且,我花露水都没抹。”演员副导演一怔,手还在习惯性地摸日常装手机的裤兜:“阮阮,我们是要找前景。”话语很隐晦,她是女配,去搭这场戏有点降咖。阮阮清甜一笑:“我可以,走吧,别耽搁了。”起身前,她将手里的抱枕放下来,刚好把藏手机的缝隙遮住。阮阮……施然有印象,哪怕只是两年前合作拍摄过两三天的综艺,她也仍然有印象。只是记忆里她不爱说话,比现在要小一些,瘦弱一些,总是乖乖的样子,配合度很高。再度被带到面前,阮阮已经换好服务员的衣服,头发绑了个低马尾,略微局促地站在一旁,听现场副导演讲戏。她听戏,施然听她。像一块水豆腐,连声音都像,仿佛一用力便要散了,水汪汪地跪在施然面前,那双藏过手机的手要抚上施然的脚腕,按照剧情为她穿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