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一没有说话,但她心里不得不承认,成吉思汗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无论是在书中还是在真实的历史当中,元朝取代宋朝是大势所趋,就像滔滔不绝的大江之水向东奔腾而去,历史也和人体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新陈代谢。在这历史变迁的激流中,没有人能阻挡这种趋势。就算不看历史是怎样的,就眼下来说,以王道一这些年生活在宋朝的所见所闻,她可以确定,宋朝的命数真的是要到头了。在宋朝的统治下,朝廷腐朽,压榨黎民,横征暴敛,中原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整个国家就像是一个已经崩溃的大厦、一个坏死的机体,只能等待着哪一天被无情的抛弃到历史的垃圾堆里去。然而,那势必要取代宋朝的元朝,就能给百姓带来新生的希望了吗?从历史上来看,元朝做的也不尽好,新生与痛苦并存,发展与暴力相济,客观来说,那是一个功过参半的朝代。面对这个即将要到来的矛盾的朝代,王道一能做些什么呢?仅凭她一人之力,能否为中原那几百万黎民百姓谋求哪怕是一点点的和平利益呢?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但她会一试。就像她曾经对忽必烈说过的那样: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而成吉思汗,将是她想做的这件事的切入点。她等成吉思汗一番唾沫横飞的炫耀完了,也逐渐拉回自己的思绪,继续道:“大汗果然是‘雄心壮志’,但是在下只想问一个问题,人死之后,葬在地下,占得多少土地?”成吉思汗一怔,不知道王道一这突然一问是做何,但还是用手指朝地下比划了一个圈,道:“大概也不过这点土地大小。”王道一道:“是啊,既然人身死后,也就占着这么大一点地方,那大汗你费力去杀那么多人,流那么多血,占了那么多国土,到头来又有何用?它们是属于您的吗?”成吉思汗默然不语。王道一的话无疑击中了他的痛处,土地和生命,是他最在乎的两样东西,如今被王道一拿出来一起说,叫他顿生一股虚无之感。游说人者,攻心为上,成吉思汗的思维已经不知不觉跟着王道一走了。王道一又道:“自来英雄而为当世钦仰、后人追慕,必是为民造福、爱护百姓之人。大汗若想成为被世人铭记的千古帝王,以我之见,这个宏远,未必是杀得人越多、占得土地越多就能实现的。”成吉思汗道:“照你说来,难道我一生就没做过什么好事吗?难道……我会被后人痛骂、遗臭万年吗?!”王道一道:“好事自然是有,而且也很大,但是大汗南征西伐,积尸如山,其中丨功过是非,可就难说得很了。”成吉思汗一生自负,此际被她这么一说,竟然难以辩驳,回首前尘,不禁茫然若失。过了半晌,又将眉毛一凝,脸现傲色,冲她喝道:“我一生纵横天下,灭国无数,依你说竟算不得英雄?哼哼,你现下小命都捏在我手里,却还来说大话指摘我?!”他这话说的气势虽强,却怎么听怎么像是外强中干,只能用威势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彷徨与心酸。王道一见他神志实际上已被自己搅乱,当即言道:“大汗方才问在下献出火丨药之术有无条件,在下的确是有的。”成吉思汗问道:“什么?”王道一道:“两个条件。”成吉思汗眉毛一动,沉声道:“说下去!”王道一道:“其一,我要请大汗答允我,日后蒙古军如若用我的这门火丨药术来攻取城池,那便不能行屠城之事。”成吉思汗思量半晌,对于他来说,能攻破一座城池和占领大片土地才是最有诱惑力的,屠城虽然快意,但与此相比,若能得到王道一手里的那门火丨药技术,少杀几个人算什么。况且经过王道一方才的那一番潜移默化的游说,他或多或少也不再多想杀人了。于是他道:“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那第二个条件呢?”王道一垂眸,眼中闪过一道光,她没有着急着回答,只是作揖道:“愿少闻。”成吉思汗动了动手指,旁边的书记婢女等奴隶佣人鱼贯而退,全都退出了金帐。王道一又道:“愿更少闻。”成吉思汗盯了她一眼,但还是挥了挥手,两列的卫兵也依次退下,全部出帐。偌大的可汗金帐中,只剩下三个人,成吉思汗,王道一,还有一个大汗贴身的翻译官。成吉思汗不懂汉话,于是必须有一名翻译官在侧才行。王道一有些不忍的看了那名翻译官一眼,她知道接下来她要说出什么话,所以她也知道,这个翻译官今日是不会活着走出这顶金帐了。此后,他们谈了很久很久。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被遣出帐外的卫兵和随后赶来的诸将一直候到夕阳西下之时,才见王道一缓步从帐中出来,而她一言不发,径直离去。当诸将纷纷进入金帐的时候,也只能看见金座上那个若有所思却也是一言不发的成吉思汗。而他的脚边,是那名翻译官的尸体,脖颈间被弯刀砍过的伤口还尚自汩汩的流着鲜血。人群中的忽必烈默默垂下了眸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王道一刚刚出帐的时候……好像有意看了他一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