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见她这么说也不再多言,当下答应了,再问:“够用了吗?”小乞丐道:“再配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也就差不多了。”店小二不敢再问菜名,只怕她点出来自家酒楼采办不到,当下吩咐厨房拣最上等的选配,又问小乞丐:“大爷用什么酒?小店有十年陈酿的三白汾酒。”小乞丐道:“好吧,那就来点儿,将就对付着喝喝!”不一会儿,果子蜜饯等物逐一送上桌来。王道一十几年来在终南山重阳宫中,每日里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就是出了山门的这一个月里吃的也很简朴,哪里见过这许多花样的吃食。王道一每样尝一点,件件都是新奇的美味。不禁对那小乞丐有些佩服起来。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渐渐便聊了起来,那小乞丐高谈阔论,说的都是南方的风物人情,名迹掌故,王道一听她谈吐隽雅,见识渊博,不禁大为倾倒。与她聊天,心情也逐渐舒畅起来。王道一心想:“看她这身学识见识,这小姑娘以前必定是个极为显赫人家的小姐,如今却落魄如斯。”想到此处,便对这小乞丐更有怜惜之情,又想到:“她现下虽然已沦为乞丐,可是言语中却丝毫没有自卑自怨之情,可见其性格之坚强乐观,实是可佩。”再过半个时辰,酒菜摆满了两大张拼起来的桌子。两人边吃边聊,越谈越投机,渐渐话题就说的更开了。那小乞丐妙语连珠,对琴棋书画,管乐笙箫,文玩鉴赏乃至五行八卦,花鸟鱼虫,天文地理,竟是无一不涉猎,无一不精熟。直听得王道一目眩神驰,不禁把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而王道一则是对道学、儒学、佛学、理学等方面的学问都有所钻研,上到诸子百家,孔孟荀老,庄商墨韩,下到程朱理学,均是见解独到,入木三分,还有浩浩五千卷《道藏》更是如数家珍,精研甚深,以及中华上下四千年的几十部史书,乃至各类通鉴、纪事本末也是烂熟于心,史学也造诣很是了得。她二人的学问,一方在广度,一方在深度,一个才华横溢,一个思想深邃,一如流水,一如高山。二人聊的忘乎所以,都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江湖漂泊路上,能偶遇这么一个与自己心灵相通的人,实属难得,王道一不禁觉得这真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这么一个人。那小乞丐虽然衣衫破烂,脸上脏黑,但那一双眸子却灵动而无忌,说话时顾盼神飞,熠熠生辉,仿佛容纳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彩和灵气,王道一与她聊天,不自禁的就被那双水眸所吸引。那小乞丐酒量甚浅,吃菜也只拣清淡的夹了几筷,尝了一阵,忽然叫店小二过来,骂道:“你们这江瑶柱是五年前的宿货,这也能卖钱?”掌柜的听见了,慌忙过来陪笑道:“客官的舌头真灵。实在对不起,小店没江瑶柱,这是去这里最大的酒楼长庆楼让来的,全张家口没新鲜货。”小乞丐挥挥手,放他走了,又跟王道一谈论起来,听她说是从终南山来的,就问起山、陕那边的情景。王道一不便暴露身份,就说些自己平时读书、练武以及终南山的风景来,还有一些师父师兄师姐们的生活琐碎,王道一没有说全真教的名字,只说自己是在终南山附近的一座小道观里住,对于其他人物,也都只用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周大哥等称呼,不吐露姓名。王道一本以为教里面那么单调的生活,这姑娘一定不爱听,谁知道她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的很好奇的问这问那,神态甚是欣喜,听到好笑处,还低下头咯咯直笑,那笑声宛如空谷黄莺,极是悦耳。王道一见她虽然脸上手上满是煤黑,但低头时,却见到颈后肤色白腻如脂、肌光胜雪,微觉奇怪,却也没有深想。王道一十几年长在重阳宫后山,每日不是读书就是学武,要么就是独自上终南山深处溜达转悠,师父也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于是王道一每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早已习惯了安安静静的做自己事情。此时和这小乞丐边吃边谈,不知为何,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感。对着这小乞丐说起话来竟然滔滔不绝,比她十九年加起来说的话还要多。就好像……生活一下变得鲜活起来了一般。“也许……是碰到同龄人了吧。”王道一这样想着。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小乞丐道:“咱们说了这许久,菜都冷了,饭也冷啦。”王道一道:“我唤他们来拿去热一下。”那小乞丐却摇摇头,道:“不,热过的菜就不好吃了。”她把店小二叫来,命他把几十道冷菜都撤下去倒掉,再用新鲜材料重新做一遍热菜。王道一心道:“不愧是美食专家,对食物如此挑剔苛责。这姑娘以前的生活一定是精致到极点了吧。不过以她的才华性情来看,倒也配得上。”王道一对她重做热菜倒没有太大意见,但是把冷饭倒掉就有些不好了,毕竟王道一是个节俭的人,不忍浪费。于是便对店小二说道:“冷菜拿去给外面街上的乞丐分吃了吧。”说着摸出一点碎银给了小二,当作跑腿小费,那小二自是欢喜的一一照办。小乞丐歪头笑道:“你是嫌我浪费吗?你是后悔请我吃饭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不好意思反悔是不是?”王道一笑着摇头道:“不后悔。一顿饭换一场深谈,很值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