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给手心那片鞭痕包扎。 他包扎完看了过来,因果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石板凳上,好像什么也没想。 她听闻回神来,他伸出其中一只手来,绷带和消毒水的味道浸在夏日融化的空气里,因果本能地想牵上他的手,但是记忆总亮起从阳台跌落的那个瞬间,便一下把脑袋缩进了膝盖里,然后摇晃脑袋,闷闷地说:“我想在这儿呆会儿。” “你在这里走丢了,我怎么跟白阿姨交代,”他抓上因果的手腕,她潜意识就要缩回来,但是他突然一下捏得很紧,捏得因果痛得发抖,但尽管如此也没有要松开力气的意思,“我又怎么跟我妈交代。” 因果眼睛里下雨了,他突然松了手去用指腹揉上她滚滚的眼泪,眼泪总是这样的,根本不听话地往下掉,被人温柔地安抚还会掉得更多,他揉着眼泪的同时还要去摸她眉毛上刚刚缝合的伤疤所贴上的纱布,好像在报复似的。 因果也不知道,她只是想哭而已。 还是被他抓着手一路半拖半拉地往那绿色铁门里走,他抓得又紧又痛,因果不想走也得被他逼着走。 电风扇是坏的,家里没有空调,有空调那时大概是初中吧,但并不好使。 可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这已经是一个玩腻的淘汰的玩具了。 仿佛时间没有往前推移。 可是他并不是静止的,他还会把目光不经意地撇过来,又放了回去,像是监视。 所以如果她不走向阳台,时间就永远不会往前走了吗? 这两扇门大开,卧室的风互通,从阳台吹来一阵恼人的风,炎热、黏糊,好像能粘在人身上不下来,因果顺势望去,记忆中的乌鸦盘旋于窗外的枝丫,像是等待因果的到来。 乌鸦叼走了那闪亮的糖果。 因果趴在阳台边,炎热的风吹拂过她长长的发,鬓处的发被汗珠黏在了她的侧脸,她望向对于年幼的自己来说一望无际的地面,衣架、肆意生长的树枝、空调外机,原来阻碍比记忆中的还要紧凑,连泥土都是湿软的,所以她才没能摔死。 可能那一幕太过深刻地刺在她的记忆里,记起他只是盼着她死的眼神,记起他迎面而来的手心,血渗出了绷带,然后轻轻地碰在她的肩膀,最后的记忆是他笑了一下,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么快乐过。 可是他现在只是站在那里,什么表情也没有,爱也没有,恨也没有,就像他每次说话都只和两个人的母亲关联那样,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因果,更不在乎谁是因果。 “阿难,”因果盯着他的侧脸,他闻声才把视线挪了过来,“你不恨我吗?” 因果突然抓着栏杆把身子往外探,一副就要掉出去的架势,但他忽地伸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腕,面色终于有了些害怕的波动,语气都带着惊慌说:“你下来。” 他站起来,像根本没听到她说一个字,只是伸手要去把阳台窗户拉上,因果赌气把另一半窗户又给拉了开,他不动了,就是盯着她的手脚是否有想突然窜出去的趋势。 因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要我永远地呆在这个明知是梦的梦里?” 指针不再来回走,而是踢踏踢踏地往前走。 因果有一阵恍惚,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永远留在这里,跟随这里的时间行走。 因果啊,如果没有那层愧疚,你对于阿难而言又算什么呢。 他握着的因果小小的手脱了开去,从他手里滑走了。 她得要阿难的恨和愧疚才行,在身子要腾空于此之时,隐约想起他手心在自己肩膀上的触感,轻飘飘的,可能都推不下一片羽毛。 是她自己想要像乌鸦一样飞起来啊。 那时的风包裹着她,因果第一次感受到幸福感,自由的死,和装作被他的恨杀死。及,让她醒来,让这一天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