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1 / 1)

小时候,记忆里总是被忠难拉着手。 忠难总是比因果高一截,好像她不愿出世,生得晚了些,少晒了些太阳,就从起跑线落后了一大步,接着就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一点一点地甩开距离,直到他再度来到她身侧,却是告诉她他已经跑完了人生一圈,接下来他要去往更远的地方。 他看起来那么完美,但因果从小就知道他完美的皮相内里藏了些什么。 因果眉毛上破了个大口子,去医院缝了好几针,包扎完回来吃着护士给的糖果就看到忠难——他那时候应该叫桓难,他跪在他妈妈面前把手举过头顶,低着脑袋听妈妈训话。 他手上被藤条打了到底有多少下,谁也不知道,但他双手掌心都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就算是打成了这样他也不哭不闹,安静地听着妈妈的话,像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偶。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护她了,明明他因为抱着因果滚在炽热的马路地面上伤了一整条手臂,但是因果还是摔出了一条创口。 因果只觉得他一定很痛,所以跑过去拉着他妈妈的袖子说:“陈阿姨,我想和阿难哥哥玩。” 那时候他就对处理伤口很娴熟了,因果坐在旁边看他给自己包扎,一言不发的,好像周身都是一股冷冰冰的气。因果把护士给她的软糖塞给了他,他不要,因果觉得他肯定是生她气了,费尽千辛万苦地粘着他,结果换来的是他愤恨的脸色,以及抓着她的肩膀嘶喊着:“你为什么要松开我的手?我都说了,你要是出事了我妈会打死我的,你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听话?你在哪儿松手都行,为什么要在大马路上松开我的手?” 他看见因果哭,反而说话声更大了:“你不是会哭的吗?!那你被欺负的时候为什么要笑?你现在很难过,你就得哭,你记住这个知道吗?!” 因果就一直哭,一直哭,他也耐不住她这样,只能哄着她,把她哄笑了,他说:“你现在很开心,你就要这样笑知道吗?” 因果又跑去阳台,他不放心地跟了过去,她拿了小板凳把自己垫高了趴在阳台窗户旁吹风。 忽地,她伸出手,指着不远处停留的黑色羽毛的鸟,说“那是什么鸟呀”,他望向窗外,说“是乌鸦”。因果从口袋里拿出糖,想吸引鸟过来,他叹了口气说“鸟不吃糖”,但它真飞了过来,只不过不是冲着因果来的,也许只是被路人所惊,碰巧地飞了上来。 他看着因果这副危险的姿势,却不像曾经那样只要会威胁到她身体的事情就全部都会为她规避,只是在这一阵微风中,望向窗外,衣架、肆意生长的树枝、空调外机,一路上有太多的阻碍,但仍然能够清晰地看到泥土地。 如果,如果她“不小心”就这么掉了下去,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用保护她,照顾她了。 恍惚之间,手已经伸向她向外扑的身体,因果转过头,刚想唤他“阿难”,那一推来得正巧,正好在她对上他阴冷的眸子,他满眼的想要她死,他满身都期待着她的死,目睹这一切的因果,已然被他推出了窗外,在一声声碰撞与摩擦之下摔进泥土地里,他只高高在上地凝视她如同种子一般嵌进土里,不声不响,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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