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何时回去?” “嘻,煤球球,好乖好乖。” 若非重霄叁令五申一番灵力压制,某只小蟒哪里愿意缠在臭烘烘的男人身上哪怕半秒钟。 “你每次开口便就赶人,当真好没意思。” 狗…呸,蛇仗人势! 男人长叹一气,袖袍一招,面前空荡荡的小桌上茶具一应俱全,就连远处纯金龙狮状的香炉也袅袅轻吐起香雾来,重霄眼见着面前方还神采奕奕的杏眸闻言后略略一顿,继是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半托起小脸道: 却见眼前那哀愁的模样却不比往日闯下弥天大祸时松快,确乎更有甚之…就连当初在群仙大会之上当众将这魔物不甚暴露,被群仙讨伐之时,面前之人确乎都从未露出这般愁绪难解的表情: 重霄敛眸沏茶的手一顿,眼角余光刮过窗外一闪而过的影子,注目缓道:“父神的安排?” 一字一句陈述的话语那样轻,却不知砸在另一个人心上又是几分重:“我喜欢九哥哥,自然也是想与他日日见面的。” “正巧你学业已成,往后也不必与玄桓一处,又少了一重管束,岂不两全其美?” 父神豢养她至今,到底便是为了这一日。 “……”对方却未曾说话。 与此之时,却斜眸瞟向那明显晃了一下的阴影,却见面前之人丝毫未带犹豫地摇了摇头,垂眸黯然道:“六哥哥他…是我对不住他。” 甚至于还一度默许她想念时可以自行前来探望。 “你与他说过了么?” “六哥哥他…恐怕不愿再见我了。” “你也别多想…”饶是平日颇为毒舌的男人此刻都有些哑然:“或许他只是,恰好别有他事。” …他是故意躲着她的。 很久以后的重霄回想,恐怕每一世,他们只有初逢的相见,唯独缺少了最后的告别。 并不勾人夺目,确是耀目,发间的那朵星落,仿佛是裁贴了十五的月光,柔软得像是月色的绸缎,隐隐泛着细闪。 她是永恒的,高不可攀的,又是那样脆弱无定。 他或许曾也有那么一刻,也或有那么一时,出于怜悯也好,或是终是不忍看着一步步去往深渊之处的星辰也好,欲要伸手摘星…紫府洲的现实却终是将他扯回。 重霄首先是东王公,是紫府洲数千上万…乃至数十万仙与神的领头之人,他承受不了一己私欲的后果,哪怕是临阵倒戈,当命运的船飘忽脱离、付诸海洋之时,他到底不会有任何掌控的权利了。 她闻声回眸看他,忧愁未消的眼神泛着几分奇怪。 “…如若有空,常来看看谛申吧。”他垂眸看着那依依不舍,死皮赖脸缠在小姑娘腿上的小蛇,开口说道。 重霄本以为她又会如往常一般,开口吐槽这意喻不明、文文绉绉的取名,哪怕这名字也非出自他手,可那天对方却罕见地歪头笑了笑,俯身抚了抚那死死扒着大腿的蛇头:“是个好名字。” “申者…为约束、束缚之意,也为申诫。” “乖,煤球球,等你化形我再来看你哈。” 脚腕上,一对叮叮当当、做工精巧却已然被戴得有些磨灭了亮光的小铃铛却在夜色中回荡出很远。 重霄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再见,只看见那道身影终是消失在远处弯折的长廊。 男人曾不知笑言调侃了几回,小姑娘也在初期气恼地数次抵抗失败中被迫接受了这个现实,好在千年之后,得益于她表现良好认真悔过,玄桓便交予了她脱下的方法,他已许久未见这对铃铛脚链,本以为被她这等痛恨的脚链早不知被扔到了何处,甚至扯断了扔进炉火里焚了也说不定,如今对方却不知为何,又再度将它戴上。 他忽而哑然轻笑,却如今或许反倒才豁然明白,这对铃铛最初被寄予的情感。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紫府洲了。” 他不知道他在与不在。 重霄俯身拾起那道娇小身影离去时不甚从发间滑落,静静遗落在门前的那朵星落,鼻尖深深陷入柔软万分的花瓣,却闻不到半分清香,漂亮而又轻柔地像是一朵假花,唯余发间的半分温热终也在星辰掩映散去。 “她说,每朵花都会说话,只是我们听不见,只有她能听得见。”他极为怀念地摸了摸纸上极为逼真的淡黄色小花,像是重新见到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一般,咧嘴笑了笑,“我当时总怀疑她是在框我的,你说说,一朵花哪会说话呢。” 绚烂过后落下的星尘留恋世间,化为一朵朵漂亮的小花根植于星界,期望有一天能够再度成为夜空中的一点光亮。 神荼她…只会将星落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哪怕当时尚还年轻的、名作濯黎的少年已然崩溃,他咬着牙,感受着那因为星落破碎仍残存的余息,依旧装作不知所谓地笑着,心无波澜。 只要自己光如日月,便不需星辰来守护。 他愣怔怔地看着那个被昔日好友托付的魔蟒化作一个头顶乱糟糟红黑杂毛的八九岁的小孩便消失无踪,哪怕她早已絮絮叨叨念了多次这魔族的化形时间真是迟缓,却终未想到是在这样一天。 他不爱她。 ………… 或而对影成叁人,绫杳站在两个男人倒影重合的阴霾之中,她甚至可以品闻到屋内还未散溢的茶香,却触及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她转眸望向那完全浸没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的男人,一明一暗之间,时间却仿若瞬然定格,就连漂浮在半空之中的柔烟都定在了原地,绫杳尝试着朝着向那个女子消失弯折长廊走去,指尖触及的瞬然崩塌,才让绫杳瞬然确定了自己有些不可置信的猜想…这便是玄桓的梦,更或者确切的说,这是男人的回忆。 这同时也意味着,如若她距离玄桓过远,那么这段记忆也会因为她的无意触碰而再度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