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之后的时至今日,那个名为玄桓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好转,反倒像是变本加厉般日复一日地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沉闷地兀自在着写的长桌旁,一坐就是整整一日。 他在画画,画…一个女子。 不知为何,或许是女子天生的第六感,还是因为别的,明明是那般可以称作偶然到机缘巧合的事…那张在书中掉出的删改批纸,即使绫杳知晓,人族一本古旧的传世小说许些作者都需所谓‘批阅十载增删五次’,更何提那些古旧皇朝的史记,更是一场群策群力的宏大工程,反观这本一看便玄之又玄的精妙爻阵……删改批注本应是很平常的事。 在意那个与男人字迹几乎相同的人,在意这本书背后的故事,更在意…他的过去。 她几乎对她一无所知。 他在画一个人… 那个…名作荼的女子。 被仔细抚平摊开的宣纸摊放在膝头,从初始的只有场景与动作的无脸像,再到如今叁日后惟妙惟肖洋溢地、笑着的五官,面前的女子好似很陌生,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却都是笑。 明明那叁点两墨绘就出来的五官灵动可人,却独独少了一样令人难以忽视的东西… 那女子,好似便就是无魂无魄的画中人,苍白平面地只游留于纸面的方寸之间。 绫杳眯着眼抬头望了望已经偏斜的太阳,又是一日即将的落幕,可那炽热的、永不燃尽的暴戾光团好似永不熄灭,就如这入夏的白昼越来越长,她抬首,将那反复翻折的轻薄宣纸袒露在刺目的阳光之下,画上女子的面容随着那过分的燥热很快地曝露在阳光下与那柔弱的宣纸一齐干脆,随着信手突而重重地一握,黑白掺点的碎屑犹如一阵荒漠落雪,挥手扬逸在空中。 因为从第二日开始,男人便依照这那张不知保存了多久的旧画像是疯了般一张接一张反复临摹着其上之人的一颦一笑。 ‘蹴罢秋千……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玄桓… 那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对于男人来说确乎是漫长的—— 即使她真正的理智好似是随着那道清脆的撕纸声一齐回归的。 …就在方才。 面前之人就好似像是不可置信般霎那愣在了原地,那抬起的俊脸此刻眼下满是熬了叁个日夜的乌青,甚至连向来喜整洁爱干净的衣袍上都扑了一层薄灰,大袖上还凌乱地染上了数道未干的墨痕,细碎的胡渣粗硬地从男人向来光洁的下巴冒出不短的一茬,像是骄傲彰示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枯黄消瘦的面容却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一二十岁。 她在期待着什么呢?… 她甚至觉得,男人在这般的情景之下激愤地骂一骂她也好,更甚于做出什么能称得上是活人的、生气的愤怒,痛失所爱的难过…… 绫杳愣愣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方才只是出演了一场晦涩无味的小丑剧目般,像个傻子。 “…你出去罢。” 这时绫杳确乎才发现,男人手中的笔却好似是用一根老竹粗制滥造、甚至于路边随处可见的杂物摊都不会进的破烂货色,甚至于那笔杆尾处还有一道磕碰出来的裂痕。 那幅画就像是他最为宝贵的、珍贵的…被小心地抱在怀中。 而施暴者就这般不受谴责,也没有被原谅地,轻描淡写地成为了过去。 怀中被再次抢夺而过的画被一道道灵力几乎撕做了不可复原的碎屑。 也仿佛拿走了深冬旅人的最后一颗火种。 比起穆青,他更像是一个真实地、活在一个鲜活躯壳中的木偶。 可随着张开的嘴一齐掉下的,还有咸涩的眼泪。 施暴者怎好意思流泪呢,她不明白,却 她不知什么是爱而不得,也从未经历过何种生离死别,那旁人苦苦追寻,世人求着的,却永远求不到的,也是佛道所说的苦楚。 她哽咽着又唤了一声,却不知从男人的角度,她却是逆着光,站在了光影里。 那日… 她…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老师… 若是老师,那便一辈子…只做她的老师。 只要…他还在。 可她好像也终于成为了陌生人。 荼儿…荼…… “反正我已经…如若……我们都会死的——” 他很想告诉她,也同样可以保护她… 或许是一个梦,走马观花的一个梦,一个美梦—— 选择了他。 “荼儿…荼儿……”这本就是一个陷阱。 真好… 至少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