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越千江,佐哈河上的波光粼影倒映在一湾深不见底的玄色幕布之中,畅涌在夜色之中的人影杏眸慵懒半开,长长的睫毛细密地被远处璀璨的灯火裹上一层光色,微燥的风里,大漠烘烤的馨香,夹杂着昼意彻底帷幕的晚风,将天地划分了明浊,明明是这般大好的天气—— 地下的光好似怎样也穿透不了天上浓浊的云雾般,星河倒映,不过是河波倒映的一方假象。 高处总是那般大的风,才将这世间的大小沙石、软硬棱角,在日积月累下通通磨作了软烂的细沙。 夜色之中,除却远处渐淡的人声,耳侧刮来的风声,唯余那瓜壳爆裂的清脆声遣淡在夜里。 这般的沉寂,微微蜷缩的娇小身影只是静谧地对着身下潺潺而湲的佐哈河两相沉默。 撩动的晚风拂乱了她耳侧的碎发,手上嗑瓜子的动作依旧未停,她却好似机械地与那风到底融为了一处。 明明是与这大漠之洲不相契合的打扮,却又好似格外相契地融在了一处。 穆青嘟嘟囔囔,却也因面前的景象略略惶了惶神,少女长得并非那般的惊艳,也总非那般的夺目耀眼,五官只可称得上精致小巧,杏眸流转,给人流连记住的更多是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娇蛮气,活泼灵动,如春日滴答作响的融冰,却鲜少有人这般细致地观察过她的眉眼。 然旁侧之人却好似至始至终未曾赏给他一个眼神,像是出神般地入了定,眼眸倒映着那平静的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喂…我可好歹找了你一个晚上——” 他记得葵花这种东西最早还是从西域传来的。 一如辟谷升仙之后的人还得以偶闲回品人间五味,除却意识之外,他好似失去了一切曾经生为人类的痕迹。 倘是失去了身体与味觉便可贪享长生,也不知多少与时间日日赛跑的修道者要嫉妒到气红了眼。 然成神之后,这般的寿命便又延长成无数个百上千年,没有人知晓人神或是上神的寿命终点在何方,只浅薄地堪比寿与天齐,可曾被死亡日日拷打的惯性还是令得上神们一步一步朝着更高实力的境界埋去… 人人只道西至四通八达,行至异域华都罗马大观,却难道有些幸运儿天生便生在罗马。 长生啊… 穆青偶然思及至此,却也不知自己是平白得了这天大的恩惠,还是哀叹于这岁月无形。 他再度试着唤她,却依旧没有回应。 话及至此,他却突然才像是想到什么,突而弹坐而起,失声嚷道:“不对啊!我送去时他们还想气着用斗殴伤人也把我一齐抓了去!要不是那几个异族人又嚎又求,指不定还要过来反讹我一笔——” “不若呢?”旁侧之人这才像是看傻子般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你不会才知晓罢。” “不对…我觉得我下午演得可挺好的”穆青却还是一脸摸不着头脑嘟囔道:“我还与他们先前对过剧本呢…” “那你可知他们装卸的是正规货色还是抢劫掳掠弄来的金银珠宝?” “所以我我才说智商会传染,你与你那呆瓜公子呆多了,可不是变得一样蠢么?”小姑娘斜眸,既是颇不文明地随手将攥满的一把瓜子壳扬下,若骤雨散花般尽数扔进了下头清澈见底的河水之中。 “不对…你这消息我怎么没听过…还有,你这衣服和瓜子又是哪来的?!” “那你也不能去抢劫!” 毫无痛觉的少年倒是只是觉得面前的视线一晃,抬起头来,却见某个后知后觉的罪魁祸首却是疼得直甩小手。 “迟早将你这木头拆了烧火!”小姑娘愤愤一瞪,没好气道:“你当我一晚上去干了些什么 思及至此,绫杳挂上几分自鸣得意,颇有些得意地拍了拍旁侧之人的肩膀:“小孩,以后这片归我罩啦,有事找你绫姐姐,诚心实意磕几个响头,保准神挡杀神,佛挡斩佛。” 穆青还未话尽,却见面前之人像是才想到什么,略略思考般顿了一顿,又补道:“我今日将他们的打得落花流水,老窝也被我掏空了…嗯,不过他们跑走之前好像嘴里一直叫那个领头的疤脸鬼二当家的什么的,还说要找塞外的大当家来寻仇——” “你你你…你把他们老窝…”这几句对话的信息量太大,穆青竟不知一时从何说起:“不对…谁是道上混的了!你跟他们结仇不要扯上我们啊啊啊啊!” “都说了不是了!!!” “放心,姐姐我会罩着你的。”小姑娘拍了拍胸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却迎面对上了一张倏尔正经认真的脸。 “那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不能杀人。” “完了完了…这房子本就不是我们的…现在做不成生意还算好些,要是死了人这楼价跳水,赔个血本无归不说,萧公子倒时不得把我劈成木棍当柴烧?!” 虽然之前便有猜测过以两人之势自然不可能平平安安在这青崖之地轻松立足的,却不免让人往桓容背后所在的势力想,或是因为这门特殊的手艺有高人愿意罩着也说不定… 她却在下午两人起冲突之时感受不到任何可能的灵力波动。 可但若是木偶,又为何不给自己换一双健全的腿? “你得发誓!” 却见穆青一脸蛮不置信的表情看着她。 “行吧行吧。”小姑娘懒懒摆手道,却在下一句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抓住了突觉不对想要跑路的人影的领子,笑意吟吟:“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告诉我,萧公子是谁?” “不说,我就将你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