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决裂(1 / 1)

玉宇宝殿之中,一道身影端坐首位,一袭华紫帝衣流光溢彩,高戴冕旒,身姿笔挺,正经危坐,横斜的光影攥刻着男人轮廓分明的清瘦侧脸,那风神俊朗的模样,仿似锦上添花般地将这座琼楼玉宇衬托得更为光华。 似坐揽明月,迎清风入怀。 外头传来一阵由远至近的骚乱。 “濯卿。” 然还未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一道黑影已然被狠狠砸在桌面上,足有半臂之高、被细致区分有无修披的公文与那被打翻的茶水一齐狼狈地散在地上,细柔的云锦间茶色蔓延,方才着墨的红色批注泥烂地糊成了一滩血色漂泊。 或许他久久等待了多时的审判,终于在他如愿返回上界的第叁日到来。 “不知濯卿这是何意?” 好一句明知故问。 “这不过是一封魔族传书。”从始至终,零随嘴角的幅度都未曾改变,温和得好似谦逊有礼的翩翩君子,“濯卿有意,不妨明说。” “朋友?!”眼白近乎爬满狰狞的血丝,濯黎颇为激动地一语打断,屈身拍击的猛力使得厚实的金楠长桌发出一声咔哒的惨叫,剧烈震荡间,将连着那只毛笔颠落在地上,笔尖直直坠下,在昂贵的地毯上抹开一片似乎再也洗不去的污渍。 “现下你提这个字眼…只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毁我婚宴,伤我手下,掳我新婚之妻心爱之人,肆意在我府中安插探子与间者…甚至那玄拓,便都是你特意接应放进来的羞辱我的臭虫…” “好…” 那干涸的喉咙变得沙哑,“我濯黎筹谋一世,得罪之人无数,唯将后背交给了我自认为唯一的朋友…得到的是什么?” “零随,你真贱。” “或许你早在暗地里嗤笑过我的愚蠢不知多少回…也怪我识人不清,终是看瞎了眼,还一直困顿于自己的幻想中自我欺骗——” “众人只知青要,不知天帝的时日想必你早便过腻了罢?” 清脆地散成了一堆无用碎屑。 “濯黎向来不是贪权之人。” “可你万不该……万不该!动我一生所爱!!!” 万金一匹的仙绸袖角拖在那端砚的一片墨色之中,丝丝缕缕地墨色沿着那细若发丝的纹理蜿蜒。 “即使她不是神荼?” “……” “我与她之事,又何须你来置喙!” 不知为何,本可以步步封喉的锋芒却是一收,也不知是在回应对方,还是只是自顾喃喃,琥珀眸颇有些黯然地轻轻敛下,挥袖间耀目的金色灵力却是猝不及防袭向面前之人,眼见着濯黎高大的身躯直被震得后退几步,捂着胸口咽下喉口窜上的血腥。 面色冷淡地垂眸,低低将那只有在平日大朝会时穿着的紫金帝衣理平,细致地拂去那其上被人造成的每一处褶皱,光彩柔顺的锦缎熠熠绽着无声的华贵,头上象征着权利的流珠冕旒微微晃荡,纵使身处一片狼藉,那骄傲的王,还是那个王。 零随淡漠地陈述,“不知濯卿可还有疑问?” 然男人只缓缓抚着那椅把再次坐正,手背刮过嘴角渗溢的血,垂眸看了看,再一次端起那副故作的王者姿态。 “嘶…” “若非你赠与她的原灵玉,孤又怎能与她在魔族围攻之下不慎落入星潮之中还得以苟存,最终还返回上界?”的化身不在那众神汇聚的目光下被戳穿,他几乎将实力的十之八九,都渡让给了血饮。 那日幻境的突而崩裂,除却他心绪波荡的缘故,再者之一,便是濯黎与玄拓通通俱在。 一切都似乎很明了,但唯令他至今未曾想通之事,便是那急于迫见雩岑的两人,却意外地任由他施展幻境,整整一晚,没有任何一人出手。 他不知晓。 当然,这叁日间,濯黎自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濯黎并非贪权之人,这点他自然很明白。 他在报复。 即使,他也是身为这座高楼缔造者之一。 倘若天帝这座高楼可以失去一根最为重要的支撑柱,饶使身为督相的濯黎自愿隐退让权,也会使这座庞大的高楼在逆风下开始震颤不稳。 他的身份、人脉、财富,等等诸多因素,包含了太多。 纵使他最终需要一个傀儡来集权,但,绝不是现在。 濯黎甚至不敢去想自己所爱之人如何在另一个男人身下辗转呻吟的场景,却被面前之人残忍而又冰冷地向他宣告。 对于玄拓,她或许是被迫之下的强行玷污…对于零随,她又是什么呢? 濯黎从未见过那样的雩岑。 甚至没有臆想中的气愤,他只是想将那个破碎的小人儿揽在怀里。 他终是…眼睁睁在瞧见她上了叁清的车架之后,磨着那已然被抠得血肉模糊的手心,转身离去。 …这种结局并不是没猜到。 就算再讨厌的男人…在那般处心积虑的引诱下,也该爱上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 ……原来是他心里的血啊。 这是濯黎日夜辗转都未曾想明白之事。 到底来,不过是他的爱害了她。 他给子虚王留分别留下了一些精神印记,若是正常之下,他们每日都会在特定时点将其捏碎,他便可有所感应,可终有一日,他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魔族在下界星星点点的出现,即使在强压而下消息之下,也令得下界之众隐约有些躁动不安,但这也并非这一两年之事,甚至早在千年之前,他们便已然发现了莫名游荡在下界的魔族。 那个奇异的魔族词汇,是在明暗之中,在众多已知的古籍上都未能出现的字眼。 那密室之后众多的魔族典籍…还有那一封封流利用魔语写就的记叙—— 就在那零随寝殿某处最不起眼的角落,鬼使神差的,他轻轻碰触推动了一下,那尊却乎是从当年天帝幺子零郁府内得来的某个小兽铜像。 “……”琥珀眸轻敛,零随早便知晓,那寝宫之中显然被人挪动的痕迹。 “你的所作所为…你的全部,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甩袖而去的背影略有些不稳,像是终将那一腔的怒火宣泄之后的空荡,那一步步踏出的脚步却是笃定又无情—— 这虽然是他所愿意看见的,但并非可以对其重创。 那身深紫帝袍依旧那般华贵,独自立身站在那书房的废墟之中许久,直至不知多久之后,偷偷眼见着青要帝君飞身而去的身影,犹豫许久,方才颤颤巍巍低着头俯身而进的近侍,颤抖着伏跪在那个至高无上的王面前,轻唤道: 涣散的琥珀眸这才缓缓凝聚些光 “……陛下。” “去库房取个新瓶来罢。” “是。” “那取回来的水,可还有?” “无妨。”男人的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怪罪:“一并取来罢。” 夜色深深深几许。 “趁着那家伙不在,爷特意把原身从那地牢里弄了回来。”那与宽凳之上男人一模一样相貌的虚影满脸得瑟,径直翘着脚在旁侧另一把的主位上坐下,吊儿郎当嗤道:“我还当那锁魔链有多厉害,不过尔尔,不过是当日是仗着玄桓那老东西的诡计才碰巧把我擒住罢了。” 那琥珀眸的人影置若未闻,只平静地翻过下一张书页。 那阴阳不明语气,也不知是在嘲讽男人脸上的伤,还是当日用着最蠢的方法像是故意放水的杀人手法。 可零随还是那般做了,莫名其妙之下,还将自己的杀人之心展露在那两位面前,当真是蠢得可以。 “不过我还听说了一个有意思的事…你那日将那丫头骗走时,用的是一个龙族丫头的扮相?”血饮的笑意之中散着冷意:“爷陪你规划多日,不想你压根便是故意放水!除了那丫头,孰不知晓大多龙族自数万年前的叛乱,已然不能踏入上界一步,虽近年来放轻,也是要折奏一封提前请示的,若非那丫头蠢得可以,但凡有点脑子的也不会……” 零随敛眸,倏然啪地一声合上书页,于此同时,殿内灵灯尽灭,霎时只余虚无漂泊的黑暗。 再不可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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