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沉闷的气压都令得鸟儿只能颓累地低低飞过,隐约的电光在渐渐积蓄的乌云中穿梭,眼看就是一场暴雨。 “哎,这等燥热天气,下场雷雨也是常事,这夏雨啊,来的快去得也快,你别看现下这等天地崩摧的模样,方到日暮初山,有时还能见着一弯虹桥呢。” 或许是今日这雨来得匆忙,她忘记给零随带把伞罢? 纵使他们结发为夫妻,但零随到底还是个中规中矩的神,当年他眼盲之时都可通过听声辩位尚可与群狼一搏,如今好胳膊好腿的,就算这大雨倾盆,山间林地茂密,左右找到一块岩石凹陷处避一避也是容易的,只不过这雷声愈轰鸣,天色越沉,她心中腾然而起的奇怪感便是愈浓…或许更确切的来说,是一种莫名的不安,就好像—— 也不知是第几次摩挲上腕间的朱砂痣,略略有起伏的平静手感令她稍稍平续了些心情,好在两人相通结魂咒并无什么反应,她甚至还能感受到男人大概的方向,这才令雩岑略微有些安下心来。 “不就是这般嘛!” 最后一个榫卯打进,雩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机关的第一课,便是拆。 谁知这一上手便被打脸。 “你莫不是骗了老夫!你之前方是有学过机关的罢!!” 是的,老者姓庄,名严。 毕竟老者的话痨和斤斤计较程度,的却扯不上庄严二字。 “…没有啊。” 庄严满脸不可置信地蹙着眉看了瞪大双眸看了半晌,却完全找不到小姑娘脸上有可能是撒谎的蛛丝马迹,眼眸内甚至还晃着几分对机关术的后知后觉,老者颇有些破罐破摔地向后猛地一坐,却祸不单行的还一屁股狠狠栽到了地上。 像是小孩子不服输一般又气又闹的神情,庄严一把挥开雩岑拉他的手,无理取闹地猛踢了几下腿,懊恼地猛抓几下头发,面前之人却不像是天生记忆力好到能将步骤倒回复原的模样。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小姑娘挠了挠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雩岑沉思片刻,恍然间却好似有人曾把她抱在怀中,一下一下抓着她的手,教她将一个个毫无规律的奇形部件拼就得天衣无缝,这种感觉熟悉又奇怪,像一阵莞尔的清风,皱着眉回忆间,却突闻耳边猛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啪!’,雩岑却下意识猛地瑟缩一下,然回过头来,却只是老者不慎摁断了一块用来烧火的小竹片的声音。 戒尺敲打手板的声音。 ‘今日…课业……为何…’ 看不见脸,垂着头的视线却只能看见面前之人的衣袍与步履。 ‘…三……二十…戒尺……’ ‘轰隆!!!轰隆隆——!!!’ 这又是…什么…… 真神还需要被人这般教训与打手板,怎得可能? 如果做神还要被人管教,那未免也是太窝囊了罢! “你一个老人家…坐在地上 “若昭儿当年还活着…如今也有你这般大了罢。” “…噶?” “四十…三???” “…还有些着急。” “啧…老夫年轻时不知多帅,你这丫头的眼光,估计也只能找那个军医了。”颇为自恋的撩了撩耳侧斑白的碎发,老者满脸的自恋:“老夫可比你那便宜夫君英俊多了,当时追我的姑娘可是从临峣排到了崇衍呢——” “老夫也不是一直都这般的…”努力维持形象的庄严终还是垮下脸来,表情中却是带着几分欣慰:“五年前,我救了一个小姑娘,后来便一夜老成了这般。” “…昭儿?…阿柔?……”老者提起这两个名字,就连浑浊的眼珠都仿佛瞬间柔和成一汪水。 “若柔儿那时未曾难产…一尸两命,恐怕昭儿现下也有你这般高了…”说着说着,老者突而别过脸去,敛去了眼角的夺眶的泪花,眼睛显然有些红了,却还是故作玩笑道:“哈呀…人一老,就是容易掉眼泪。” “燕家想让最小的她嫁人或是联姻都好…燕家的男将军太多了,女中枭雄亦是一堆,可阿柔到底是燕家的血,或许也正因这般,我才能在神机楼遇见逃家出来闯江湖的她。” 庄严说得几度哽咽,虽混乱得没有言语次序,但足以让她大概知晓其中的原委。 雩岑试图通过转移话题来缓解这厢低沉的情绪,庄严此前只不过说与燕家有些熟识,只不过她却没想到关系竟有到了这一层。 略略缓和表情的老者摇了摇头,“或许我曾数千次想过,若是我与阿柔未曾相识,说不定她的命便不会…但我不悔,阿柔亦是……倘若这世间都与利益论处关系,那感情便更加可贵。” ‘唰唰唰——’ 不知为何,望着庄严苍老的脸,雩岑却突而将另一张面孔与其重合—— 易命…换命?! 上界无论是换命丹,还是易命术,通常都是以献祭之人的命与修为用作代价的,若庄严也曾为他人续了命,他大概是她头一个,见到给人续了命依旧活着的人! “喂喂喂!!!你连老头都下得去手,非礼啦!!!” “你若是再这样动手动脚我可要喊——!!!” “教教我呀?” “这是我偶与一个从上界逃下的小仙换得的。” “具体而言,便是共命。” “但这种纯命理的救赎是极为耗费的。” “虽不可同年同月生,但知晓同年同月死罢。” “往事不可追,人方得朝前看才好。” “你想与那个男人共命?” “若这世间都与利益论处关系,那感情便更加可贵。” “不悔,便是最好的选择。” “小黑?” ‘嗷呜——!!’ 她本想养猫的,零随本来也应了,谁知这只猫儿一见某个男人便炸了毛,满脸写着害怕,瑟瑟发抖地,雩岑却只好忍痛将它送给了乐安。 用袖子擦了擦湿漉漉的黑毛,小姑娘方想将这只感念旧恩猫儿抱进怀中吸一吸,哪知对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烫了一下嗷呜挣脱着跑开了。愣将手腕翻过。 ‘轰隆——!!!!’ 完全消失。 ‘嗷呜!!!’ “零随…零随!!!” 远处,厨帐前,拿着锅铲的男人几乎讶异到极点地瞪大了双眸,甚至连表情都头一回有些失控—— “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