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捺落下,尚还未吹干残墨的素纸却被一只大手凭空摘去,雩岑蹦跳着去夺之时,零随已捻着纸条低低读出了声: 却一头撞进某双瞬间僵硬的眼眸内。 零随恰是看远看不了近,说是糊成了一个个光圈,故而每回都要或真或假地诱着她一近再近,但玩闹之下大都以某只色爪借机上下揩油为结局。 半晌之后,男人喉结一滚,才敛着眸承认道: “那你是不是其实…其实一早就是在骗我…”说着说着,雩岑不禁往那时最坏的方向想,竟无端红了眼眶。 心头一紧,脑中警铃狂敲,暗暗后悔着其实自己应早些坦白,或者干脆也要做戏做个全套,不该又一回漏了马脚,强行镇定心情匆匆圆谎之下,便见雩岑已晕红着鼻尖咬着牙狠狠朝他胸口锤了几下,零随闷哼几声不闪不躲,却在小姑娘颤抖着手捶不下第四下时迎面抱住了她。 衣襟发潮,怀中之人一瞬之间已是揉着他的衣面哭得泣不成声,某个本以为小姑娘撒撒气便过的谎言却似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哭了半晌才听雩岑哽咽着控诉道: “我又不知道你位置…出门又怕你碰了摔了,放在客栈我又怕你不见…还为你不知与璟书吵了不知多少回…我真的好喜欢那条手帕我都不敢买…你好端端一个天帝,要是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可怎么办,我又怕我哪天逛回来你又像那天一样不见了…我又能上哪去找你” “零随…!”一张瞬间哭花的小脸委屈得脸鼻涕都托得好长,说话都语无伦次,像是在心里积了好久的委屈突而爆发, “你要骗谁都好…你若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我却白白担惊受怕了几个月…!” 咸咸的眼泪搅进二人相缠的唇齿间,周围人群突而爆发出一股啧啧的抽气之声,雩岑瞬间便被吓了一跳,慌乱间连泪都僵在脸上,挣脱着咬破了男人的薄唇,唇舌离分之时满嘴铁腥,男人发白的唇像是被残血抹上一层口脂般略略动人。 握着她手腕的大掌下露出一颗朱砂般的红痣,“每日的十二个时辰…只要你需要孤,便会一直在。” 琥珀色的长眸印着她哭得发皱的小脸,身后是万家灯火,还有星星点点缀满河面的莲灯,美得好像一幅画。 雩岑随着零随的视线长望而去,却只看见了那盏依旧孤独明丽的月亮。 “往日的常态,如今却变得极为奢侈。” “星星可能会消失,无论是阴晴圆缺,月亮会一直在。” “为了赔罪,今日孤把它送给你…孤的一切或许很早以前已经不再干净,它却是孤能拿给你的最干净、最好的东西。” “零随…” “我…嗝…我忘了说了…” 零随:“……” 小姑娘强忍着泪颇为专注地轻轻吻了一下,便收脚望着男人的眸破涕笑道: “可惜我看不到那天啦。” 正常小仙的寿命,不到八万年。 “我前些时候还与璟书开玩笑说…等他老了我依旧年轻,他变丑了我肯定会嫌弃他的。” 她与璟书,其实何尝不相当零随与她。 “若是你要娶后纳妃,千万要找个可以和你共度一生的神啊。” “若你将来有一天还记得我,记得去苓岑山给我浇浇水…哦不对,那时我应该早便枯萎了,虽然柳木不好,不若你拿去做个笔筒也凑合些用……” ………… 一双饶有兴味的琥珀眸看着不断奔跑远去的池乔背影扯出浅浅一笑,脸上的白狐面具上缀画着似火如焰的正红色花纹,拱桥远望处,侧对的小码头边,男子高挑的身影与女子娇小的侧脸清晰可见。 立于拱桥中央的男人手里上下抛飞着一个翠绿色的荷包,若是雩岑在这,定能一眼认出,这不是方才池乔装着细藏多年种子的荷包又是哪个? “不过,当真是许久不见啊——” 腰间绿松色的流苏随风轻摆,其上细细编坠的玉佩仿若星蓝夜色的一方水月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