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接着读了下去:“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曹睿没有继续看下去,反而将这张写着《洛神赋》的左伯纸叠起来放在了一边。曹植微微失望,还以为皇帝不喜欢这篇赋。自从黄初三年曹植写了这篇赋后,便一直珍藏起来从未示人。
今日曹植见皇帝喜爱自己文才,这才拿出来向皇帝展示,希望能在皇帝身前刷一波好感。可皇帝竟然不喜欢吗?
曹睿右手端起了酒樽:“读皇叔此赋,当饮一樽酒。来,皇叔,举白!”
两人一同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曹睿喝掉樽中酒后,借着酒意轻轻敲着桌面:“皇叔是借宓妃之口来写对先帝之怨吧?”
曹植也有些醉意了:“臣不敢!宓妃就是宓妃,与臣无关。”
曹睿笑了一声:“先帝的诗朕尽皆读过,皇叔的闺怨诗朕也读过。皇叔可要听听朕对先帝和皇叔二人诗作的对比?”
曹植说道:“臣恭听圣意。”
曹睿用手指了指天:“先帝的游宴诗多是乐极哀来、先叙事再抒情。皇叔的游宴诗虽也是乐极哀来,但总是先写景再抒情。”
“先帝的闺怨诗,在诗中以怨妇代言己身,如‘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之语。实则是在讲武帝不信于己。”
“而皇叔的闺怨诗,则是总是以美女佳人自比。如今的这篇《感鄄赋》,不也是如此、以洛水宓妃自比吗!”
“今日将《感鄄赋》所呈于朕,也是在说朕不用皇叔。”
曹睿笑了几声,用手指着曹植说道:“皇叔,朕说的是也不是?”
曹植刚站起欲要行礼,却被曹睿阻止了:“朕与皇叔在饮酒,为何又站起身来?快坐!”
曹植无奈,坐于席上拱手说道:“臣并无此意,只是将此赋献于陛下而已。”
曹睿想了片刻:“皇叔此赋处处都在写洛神、而非自己所在的鄄城。朕给此赋改个名字吧,去掉‘感鄄赋’,就名为‘洛神赋’吧!”
曹植拱手说道:“臣谢陛下赐名!洛神赋确实比感鄄赋更为贴切。”
曹睿点头说道:“皇叔还能再饮吗?”
曹植答道:“臣当然能饮。陛下让臣饮多少,臣自然会饮多少。”
曹睿看向毌丘俭:“仲恭!卿去为雍丘王斟酒。”
“是。”毌丘俭站起拱手行礼,随即向前跪坐到了曹植的桌案之侧,赶走了原来的侍女。
曹植不解的看向皇帝:“陛下,这是何意?”
曹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皇叔不是说朕让你饮多少,皇叔就能饮多少吗?”
话是曹植自己刚刚说出口的,此时也不能不应:“陛下,是臣方才所说。”
曹睿点头:“那好,朕问你一个问题,皇叔就要饮一樽酒。若答得对了,朕自有赏赐。若答的不对,朕也有说法。”
曹植饮到一半也有酒意,接着酒意壮着胆子说道:“臣遵命,请陛下来问臣吧。”
“好!”曹睿笑着说道:“皇叔每饮一樽,朕也陪你饮一樽就是!”
曹睿盯着曹植的眼睛:“汉末乱起,为何少有宗室拱卫刘氏?”
曹植想了几瞬说道:“无才,无权,无兵!”
“举白!”曹睿右手举起酒樽,二人一饮而尽。
曹睿又问:“我大魏宗室应当领兵吗?”
曹植答道:“如臣这般有嫌疑之人,自然不该领兵。但无嫌疑之人,可以领兵。”
两人又同时饮了一樽。
曹睿继续问道:“宗室应当居于封地,还是被监管在洛阳?”
这下曹植没有答的那么快了。想了片刻后,曹植举起酒樽叹气说道:“应当居于封地!但同样被监管的话,臣宁愿居于洛阳。”
曹睿轻轻摇了摇头:“这杯朕不能饮,皇叔自饮一杯。”
曹植也不犹豫,双手端起酒来仰头一饮而尽,饮尽之后还将酒樽倒了过来展示。
曹睿盯着曹植的眼睛来看:“宗室之人若有才学,应当任官吗?”
曹植想了半晌,长叹一口气说道:“此事全凭上意,臣不能言。”
曹睿说道:“这杯朕还是不饮,皇叔也不必饮了。”
曹睿缓缓起身,看向毌丘俭:“仲恭可有笔墨?朕说,卿来写!”
毌丘俭拱手答道:“臣早已准备好了。”随即坐到堂内角落里的一张小几案后,右手端正的拿起毛笔。
曹睿看着曹植的面孔,口中缓缓说道:“传令尚书台,在洛阳城内设崇文观,以示‘尊儒贵学’、‘经学为先’之意。”
“设祭酒一人、副祭酒二人。以大儒高堂隆为崇文观祭酒,征雍丘王曹植入朝为官、为崇文观副祭酒,剩余一人缺员候补。”
曹植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就是欣喜的表情。再过了几瞬,反倒从欣喜变成释然了,眼中也有泪水涌出。
曹植起身来到堂中叩首。这次曹睿并没阻止,反而坦然的接受了此拜。
真可谓是‘七年牢笼尽解、一朝得入朝中’。曹植哭一哭、拜一拜,就随他去吧!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曹植《七哀诗》
写这几章的时候,查了很多曹植、曹丕的诗句,正是此句令我最为感怀。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