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狸奴(1 / 1)

用过膳,天se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下了一日的雪入夜后倒停了,天上不见星子,站在明锦堂抬头一看,四方的天暗b墨se。 这几日城内免了宵禁,外面的街市b府中要热闹许多。 烛光透过灯笼纸上的吉祥纹,映照在小径两侧的积雪上,沿途的雪面反s出碎星般的微弱银光。 今冬本来就冷,夜里寒气更是刺骨,才从明锦堂出来一会儿,她的小脸便被冻得发红。 李姝菀缓缓摇了摇头:“这是哥哥的。” 桃青笑了笑:“小姐一身都是少爷的旧衣,为何帽子不能戴。” 柳素心思通透些,也更清楚李奉渊这位少爷的脾x,对于李姝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估计他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人生地不熟,和少爷也不亲近,要她们注意着她的情绪,细心伺候,半点不得马虎。 她仿佛觉得自己做错了件天大的坏事,语气愧疚:“我想洗g净了,还给哥哥。” 李姝菀看着眼前的手,有些犹豫。 李姝菀不放心,轻轻摇了摇头:“我自己洗吧。” 李姝菀点点头:“会的,我洗过。” 柳素心疼道:“那是以前了,如今奴婢们在,小姐就不必再做这些事了。” 听见她做了保证,李姝菀这才迟疑着将帽子轻轻放在了她手上。 李姝菀仰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红着脸蛋道:“谢谢桃青姐姐。” 桃青听着她软和的声音,温柔笑了笑:“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他身后还跟着名小厮,一手提灯,一手抱着好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匆匆给狸奴准备的。 宋静站在门口往屋内望了一眼,见内间还透着亮光,温声问道:“小姐还没睡吧?” 宋静笑笑:“看来我来得正好。” 宋静笑眯了眼:“将军今日外出,捡了一只小狸奴,让我给小姐送来。” 如今宋静将它洗顺了毛,喂饱了肚子,它的x子倒乖顺了些。它伸出前爪扒着宋静的前襟,“喵喵”叫着想爬出来。 她道了声“宋管事”稍等,转身快步进了内间,没一会儿,就与柳素和李姝菀一起出来了。 宋静恭敬道:“老奴扰了小姐休息,还望小姐恕罪。” 宋静把猫抱起来送到她面前:“听说小姐喜欢狸奴,将军特地让我送来的。” 桃青欢喜道:“它很喜欢小姐呢!” 不过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翘起的唇角一松,把手缩了回去。 几人愣了一下,柳素奇怪道:“小姐可是不喜欢?” “不是的。”李姝菀摇了摇头:“只是在这里养着不太方便。” 她年纪轻轻思虑却多,宋静起先还担心李奉渊嫌弃这猫,没想却是李姝菀懂事不肯收下。 李姝菀还是有些迟疑:“送给别人养也不成吗?” 李姝菀听见这话,看着它好一会儿,终于伸手将猫从宋静手里接了过来。 李姝菀0了0它的背,仰头与宋静道:“那我将它养大一些后,能捕鼠了,不遭人嫌弃了,宋叔再把它送出去吧。” 在将军府的闯祸 李奉渊这日早上起来,嗓音突然变得格外沙哑。 近来气候多变,早寒午暖,宋静还以为他染了病,连忙请来了郎中。 往常李奉渊一般b李姝菀早些出门,兄妹两虽都在含弘学堂上学,但从来都走不到一处去。得和李姝菀一同出的门。 李姝菀上学也有一月多,没一回是和李奉渊一起到的学堂,二人便是偶尔在学堂遇见,也不会说什么话。 渐渐的,其他学生便瞧出来李姝菀和李奉渊关系疏远。 李奉渊出生时,将军府摆了三日盛宴,李瑛逢人便吹嘘自己得了麟儿。 仿佛一夜雨后忽然从地里冒出来的菌子,说出现就出现了,在这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连娘亲也不知道是谁。 如此不清不楚,莫非身世低贱到见不得人。 李姝菀偶尔听见几声闲言碎语,也只装聋作哑当没听见。 柳素随着李姝菀去了学堂,家中的狸奴便由桃青照顾。 桃青事忙,顾不过来这位小祖宗,便将一些简单的活计安排给了栖云院新来的小侍nv。 这日小侍nv照常收拾狸奴吃饭用的小猫碗,它“喵喵”叫着,贴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狸奴身子一倒,耍赖躺在地上,冲她翻开了肚皮。 小侍nv瞧出它这是发情了,猛缩回手,一脸恶心地伸脚踢开它:“滚远些。” 这鞋子是府里才下发的,总共就两双,侍nv眼下被尿了一脚,顿时汗毛耸立,忙拎高裙摆避免沾sh。 狸奴毫无防备,一脚滚出许远,“咚”一声撞上椅腿。 桃青特意吩咐过,无人看管时狸奴绝不能出东厢,便是它要去外面玩,也得拴绳,别让它跑丢了。 不料只见廊上几只延伸向书房的sh梅花脚印,不见狸奴踪影。 平日没有准许,这书房是绝不准她们进去的,可小侍nv害怕这狸奴闯出祸事,环顾一圈见四周无人,咬牙溜了进去。 她心中慌张,却假意做出温和神se,弯腰慢步走向狸奴,放柔声音哄道:“好狸奴,快过来,到我这儿来。” 侍nv张开手,猛朝它扑去,狸奴灵活从她臂下一钻,她便扑了个空。 膏油顿时如水流出,铺撒柜面,瞬间烧着成一团烈火。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猫便受惊又从门缝飞跑了出去。 书房外立有太平缸,侍nv正准备打水救火,可当她透过窗户纸看见那房中红烈的火焰后,却又突然改了主意。 午时,繁闹嘈杂的街市上,刘二驾着马车,缓缓往将军府去。 她想着在回府的路上将两首诗背下来,可此时日头正暖,马车又晃晃悠悠,才背上几句便催得她发困。 可李姝菀一听,歪倒在靠枕上的身子又坐直了,看着书逞强道:“不困的。” 忽然,车前驾马的刘二瞧见一名将军府中的仆从神se匆忙地在街上跑,他忙勒马停下,出声叫道:“诶诶,等等,你做什么去?” 手中书本落地,她受惊睁开眼,身子也往前歪去,柳素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隔着车门责备道:“怎么突然停下,险些摔着小姐。” 柳素推开车窗往外看去,街上人影憧憧,并没瞧见人。她问刘二:“看清了吗?” 李姝菀听得这话,再困倦的脑袋也醒了。她轻声问:“是往学堂的方向去了吗?” “既是栖云院的小厮,应当是去学堂寻哥哥。”李姝菀喃喃。 刘二一甩马鞭:“是!” 刘二看见马上的人,惊道:“那人当真是去了学堂找少爷了,不过怎么杨少爷也来了。” 在看见李奉渊的脸se后,李姝菀倏然怔了一瞬。 李奉渊下马后半步未停,将缰绳扔给身旁的杨修禅,大步进了府。 他正要跟着进府,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他:“修禅哥哥。”步朝他走来。她看了看已瞧不见影的李奉渊,神se有些担心:“发生了何事?” 李姝菀轻轻摇头。杨修禅解释道:“方才将军府的奴仆来学堂,和奉渊说府中走了水,烧毁了好些东西。” 杨修禅苦笑一声:“你猜一猜?” “倒也不至于祠堂这般严重。” 李姝菀强装镇定,吞下惊声,柳素倒没忍住感慨了一句:“天爷,这可怎么得了。” 李姝菀快步进院,猛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而另半边庭院,则摆着一地火烧过又被水浸sh的书册和柜架。 混着灰烬的水缓缓从书房门口流出,片絮状的黑se灰烬飘飞在明媚的日光中,一片惨状。 李奉渊就站在那木柜前,手里拿着一只从柜中取出来的一尺长半尺宽的已经被熏得看不出原貌的木盒。 他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宋静连忙掏出白帕递给他,李奉渊将手擦净,这才去碰里面的东西。 李奉渊见笔无碍,手竟有些抖,他取出放笔的隔层,只见下面还装着厚厚一叠信。 而每一封信上都写着一列字,吾儿行明“某”岁启。 也大概猜出了是谁写下了这些信。 他将信与笔收回盒中,盖上木盒,沉着脸看了眼这一地烧得不见原貌的书册。 从前在栖云院做事的人颤抖着伏地低了身,而那些新来的奴仆,似乎还不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神se惊惶地面面相觑。 在李姝菀住进栖云院之前,栖云院冷清,却也安宁。 书房莫说失火,便是一只虫子都不会多出来。今日这火骤然烧起来,在人为,而非巧合。 一旁的宋静见此,率先对李奉渊道:“回少爷,老奴今日进过几趟书房,将书架上的书取出来晒了晒。” 一名聪明伶俐些的小厮明白其意,声音发颤地跟着道:“回少爷,奴才、奴才今早进书房擦了书架上的尘灰。当时、当时宋管事也在。” “奴才擦了地面……” 其他人也接连承认,但无一例外,没人认下是自己纵燃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可众人也知道,今日若找不出纵火的人,这院子里跪着的,没一个逃得脱责罚。 而李奉渊在问了那句话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低伏在地的众人,最后锁定在了一名侍nv身上。 那侍nv望着最终停在自己面前的皂靴,本就惊慌乱跳的心脏瞬间震若擂鼓。 “火烧之时,你在何处?” 宋静猜得李奉渊看出这侍nv有所不对劲,他问道:“桃青,可有此事?” 那侍nv稍稍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却又听桃青快速撇清关系道:“不过那时奴婢并不在栖云院,并不知其中经过,等奴婢回栖云院时,火已经烧了起来。” 随即又忍不住多想桃青是否知道了什么,才会多此一句。 这一脚踢在筋骨处,用力不重,却叫她瞬间失了平衡。 她下意识拢住衣袖,慌慌张张就要爬起来,可左臂却麻痹不堪,半点使不上力。 只见雪白的袖口上一片擦地后留下的w迹,其中灰黑se的油w分外明显。 侍nv眼见败露,面se惊惶地抬头看向李奉渊和宋静:“不是我,不是——” 这侍nv年不过十五,三十杖一受,怕是不剩多少气可活。 更不知责罚如此之重。 这话一出,李姝菀还未出声,李姝菀身后的柳素倒立马竖眉怒目地呵斥道:“放肆!竟然牵系小姐!这狸奴一直关在房中养着,怎会跑出来!”奴婢并未撒谎!奴婢一时未看住这猫,叫它跑了出去,奴婢在书房外将它找回来,见它爪子上有油,便擦了一擦,当时并不知它烧了书房啊!少爷明察!” 入府一月多,她从不少人口中听说过李奉渊厌恶李姝菀,也知道李奉渊并不喜欢这猫,不然李姝菀也不会将它常关在房中养活,连东厢的门也出去不得。 她看向宋静,楚楚可怜道:“管事救我。” 他走到李奉渊面前,那猫一见侍nv,却忽然嘶声叫着用力挣扎起来,险些从宋静手中逃脱出去。 李姝菀闻言一怔,下一刻便见李奉渊回头,面se冷淡地睨向了她。 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廊下被他羞辱那日。 虽这么说,可谁知道狸奴是否被错怪,倘若当真是它无意打翻了油灯,还有的活吗? 李奉渊看着靴上一双白净纤细的手,换做旁人,见侍nv年幼,多少会动两分恻隐之心。 “猫是在你的看顾下逃了出去,你有何冤枉?” 她骗得连自己都信了,神se悲切地磕头求饶:“少爷,是那猫的错,是小姐的狸奴踢翻了烛台!” 宋静可恨又可惜地摇了摇头。 李奉渊的书房起火,杨修禅本是因担心他才跟来将军府,最后却安慰起被迫见证了一场残忍生杀的李姝菀。 腕粗的实木棍一棍接一棍砸在她瘦小的身躯上,既是冲着要她x命去,行刑之人便半点没收力。使足了蛮劲砸下来,似连骨头都要打断。 宋静在一旁监刑,故意没堵侍nv的嘴,惩一儆百,该让全府的人都知道纵火的下场。 温热的手掌覆上来,李姝菀坐在椅中,睁着双g净澄澈的眼怯怯地看着他,像她那被吓着了的小猫似的。 杨修禅的父亲有好些妾室。后院nv人多,半生困在一方狭窄天地,难免生出许多是非。杨修禅自小便见识过她母亲的雷霆手段。 可李姝菀自小在寿安堂跟着老郎中做的是救si扶伤的善事,今日亲耳听着一条活生生的x命就要被打si,吓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她怔怔看着杨修禅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 可如此一来,那棍子砸在r0u身上的声音便越发明显。 她红润的眼眶里噙着泪,sh了眼睫毛,似neng花瓣尖上挂着的露珠,将落不落地坠着。 他那妹妹平日天不怕地不怕,闯了祸被训斥了,哭起来亦是号啕大哭,鼻涕混着泪,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 杨修禅原以为姑娘都该像杨惊春那样,如今见了李姝菀,才知道原来有的小姑娘哭起来是安静如水。 他心中轻叹,越发想不明白李奉渊是怎么舍得对这么乖巧的妹妹摆冷脸。 是江南的小调,婉转动人,低缓温和的声音阻断了侍nv的惨叫,李姝菀眨了眨sh润的眼睛,过了好久,轻轻将下巴靠在了他肩上。 在这一刻,李姝菀忽然觉得杨修禅b李奉渊更像兄长。 柳素顿悟,快步出门去找宋静,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杨修禅听外面安静下来,哼完一曲,将手从李姝菀耳朵上挪开,还掏出帕子给她拭了拭泪。 杨修禅笑笑,他看了看帕子上的水痕,心想着待会儿得拿去给李奉渊看看,让他瞧瞧把自己的好妹妹吓成了什么样。 桃青看管狸奴失责,罚了三月的俸;其他在栖云院当差的一g人等,未能及时发现火势,罚一月的俸。 桃青尤甚。她知道,若非自己是李姝菀的贴身侍nv,定然要挨上几棍才能了事。 过了一会儿,宋静抱着洗g净爪子的狸奴从门外进来,柳素扶着跪肿了膝盖的桃青跟在身后。 宋静想着把狸奴抱来哄一哄李姝菀,没想人已经被杨修禅哄顺了。 狸奴朝她伸出爪子,想爬她怀里躲着。可李姝菀却没有伸出手。 宋静闻言愣了一下,杨修禅也有些诧异:“这样乖的狸奴,不养了吗?” 它如果乖,就不会烧了哥哥的书房。转圜的余地。 杨修禅看这猫四肢有力,沉y一声,同李姝菀道:“硕鼠在学堂打了窝,你若愿意,将这狸奴养在学堂,每日上学也能看见它。” 杨修禅一耸肩:“老鼠早推翻过不知多少回烛台了,也不差它推倒两次。” 李姝菀迟疑着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嘱托道:“若哪日它在学堂闯了祸,用不着它抓鼠了,修禅哥哥你可以把它给我,我再给它找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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