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瞿子晰准备出发去见皇帝,只带贴身随从,将御史台的下属都留在城里。
众人送行,南直劲也在其中,从容不迫,没有半分惊慌之意。
瞿子晰心生冲动,真想下令将南直劲捆绑起来,一块带去见皇帝,他忍住了,将南直劲单独叫到一边,低声道:“你明不明白这是多大的罪?”
南直劲拱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放任皇帝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眼看着大楚朝廷四分五裂,才是更大的罪过。这几年来,卑职一直在观察瞿大人的所作所为,相信瞿大人会是千古贤相。身为宰相,大人不仅需要陛下的信任,更需要同僚的支持与配合。请大人上路,向陛下道出所有真相吧,经此一事,陛下对大人不会再有怀疑。”
“所有真相?兵部默许燕康除掉楼船将军、你在暗中干预朝政,这些真相也要道出?”
南直劲微笑道:“谁能阻止大人呢?卑职无所谓,不过是在死罪之上再加一条罪,至于兵部——卑职相信大人自有选择,而且是最正确的选择。”
揭发兵部意味着还要收集大量证据,并且得罪大批同僚,对于瞿子晰来说,得不偿失,甚至对皇帝也没有好处,反而会破坏皇帝的种种计划。
黄普公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他在朝中毫无根基,消失也就消失了,再挖出真相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对瞿子晰来说,这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瞿子晰厌恶南直劲,自己苦读圣贤之书,凭本事得到明君赏识,到了最后,命运却好像被一名小吏操纵在手里。
同时他也佩服南直劲,在心中自愧不如。
“陛下的心事没那么好猜,接任宰相的人很可能不是我。”
“还好,卑职这么久以来猜得都很准。”
瞿子晰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南直劲目送瞿子晰离开,与几位同僚一同完成剩下的文书,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让仆人去外面买来一壶酒、三四样小菜,自斟自饮,笔墨纸砚都放在顺手的地方,喝几杯就写一封信,或长或短,都是一挥而就。
仆人进来通报:“兵部张侍郎来了。”
“有请。”
兵部侍郎张擎进屋,面带微笑,看着桌上的酒菜与纸张,笑道:“南兄好雅兴,以酒配文,还是以文配酒?”
南直劲起身相迎,两人寒暄一会,等仆人退出,张擎脸上笑容消失:“陛下不肯进城,提前召见瞿御史,这是什么意思?”
“与拒入京城一样。”
皇帝西巡之时,逐退了赵若素,回京之后也是迟迟不肯进城,与大臣们进行了一次“交锋”。
张擎微叹一声,“陛下终究还是不肯相信大臣。”
“别怪陛下,此乃人之常情,想挽回陛下的信任,唯有依靠瞿御史。”
“瞿御史……可靠吗?”张擎还是有点没把握。
“如果只是看人,天下有谁可靠?”
张擎笑了一声,“瞿御史忧国忧民,他想做成一番事业,必须依靠整个朝廷。”
“张大人稍等片刻。”南直劲想起了什么,走回桌后,提笔写字。
张擎的官职比南直劲高得多,这时却坐在一边耐心等候。
南直劲将信写完,一一折好,共是七封,分别放入函中,写好收信者姓名,起身直接交给张擎,“有劳张大人代转。”
“这是什么?”
“一些需要处理的私事。”
信函没有封死,张擎看向南直劲,得到默许之后,拿出信挨封扫了一遍,的确都是私事:还某人银两若干,向某人索债若干,向某人表示所承诺之事无法做到,对妻子儿女各提出要求……
张擎再叹一声,收起信,说:“我等必将尽自己所能,绝不至于祸及南兄家人。”
“不必,陛下心细,不可让他看出破绽,而且陛下生性仁慈,绝不会降罪于无辜之人。”
“南兄杀身成仁,请放心,待风头过去,南兄家人自会得到照顾,南兄的几个孙子都在读书吧,听说长孙南冠美颇有令名。”
“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南直劲露出微笑,却没有多说什么,既未夸赞长孙,也没有开口托付,反而道:“前宰相申大人的儿子后年应该参加大试,请张大人记得此事,申大人是不会忘的。”
张擎摇摇头,“这位申大人,从前当御史的时候就沉不住气,现在也还是这样,只要他那个儿子有些才华,何必担心出不了头?同朝为官,难道大家还会故意使坏不成?朝廷自有规矩,大家遵守即可,何必非问个清清楚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