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向母亲深鞠一躬,在士兵的簇拥下走进太监和宫女群中,叫起来几名看服饰地位最高的人,命他们关闭各处宫门、收拾尸体,见到士兵,就让他们都去同玄殿汇合,无事的宫人全跟在他身后。
笼罩在众人头上的茫然气氛消失了,内官纷纷领命,预感到皇宫即将恢复他们期盼已久的平静。
韩孺子步行,通过一处角门进入同玄殿前的庭院,身后的士兵已经增加到三百余名,宫人也有一百多名。
但他不是唯一赶到的人。
经过宿卫军的屠杀,同玄殿前的仪卫已经不见了,萨代之的是另一群士兵,接近千人,个个手持刀枪,当先站着两人,正是崔宏与东海王舅甥二人,他们没有骑马,算是对同玄殿的尊重。
他们从正南门进入,守在门口,没有深入,大都抬头仰望高耸的同玄殿,像是一群误入皇宫的游人。
韩孺子等人由东北角进入,两伙人很快现了对方,隔着整个庭院互相观察。
韩孺子这一边的士兵数量少得多,他却只在原地犹豫了一嗅,迈步前行,士兵们跟随其后,手里紧紧握着兵器,尤其是那些南军士兵,他们认出了大司马,不能不感到紧张与恐慌。
韩孺子没有直接走向崔宏,而是拐到了同玄殿套之下,在这里与对方遥遥相对。
双方沉默了一会,东海王最先开口,喊道:“韩孺子,投降吧,你的兵少,不是对手。”
韩孺子向身边的士兵小声说了几句,士兵高声道:“京城之乱,乃大楚之不幸,群臣无辜、众将士无辜、天下百姓无辜,南军大司马崔宏、东海王韩枢,上前听赦。”
东海王愕然道:“韩孺子也疯了吗舅舅,别听他胡说八道,派兵上前把他砍成肉泥,咱们就再也没有敌人了。”
崔宏嗯了一声,没有马上下令,他看到庭院周围的各道门里都有人跑来,数量不多,却络绎不绝,大都是士兵,有北军,也有南军,还是有一些是宫人,他们无一例外都跑向人数不多的倦侯,而不是兵力占优的东海王。
崔宏身后有近千名士兵,宫外还有更多士兵待命,的确可以一拥而上,将倦侯杀死,可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完的事情,总得花些时间,在此期间,谁知道倦侯还能得到多少支援、会生什么变故
“舅舅,你在想什么咱们已经定好计划,机不可失、时不我待,错过这一次永远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崔宏曾经当着东海王的面承诺过许多事情,可形势变化比他预料得更快:北军主力赶到、城外的宿卫军和南军溃散、倦侯冲进京城甚至进入皇宫一路来到同玄殿前,他与东海王却因为几次犹豫而耽误时机,晚到一步。
崔宏望着远处的女婿,又扭头看向外甥,“等你真正称帝,要怎么疵倦侯和上官盛”
“当然是杀死,难道还能留下后患”东海王莫名其妙,不明白舅舅为何在这个时候问,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他要杀的人不只是倦侯和上官盛,还有更多人,那些得罪过他、在关键时刻不肯帮忙的人
崔宏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从来没看好倦侯,而且忌惮这个女婿的能力,可是事到临头,他现自己别无疡。
“放下兵器。”他向南军将士下令,“战斗结束了。”说罢自己先拔出佩刀扔在地上。
刀枪纷纷落地,东海王大惊失色,“舅舅,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明明占据”
顺着崔宏的手指望去,东海王说不出话了,一队北军旗帜正通过西北角门进入庭院,意味着北军主力已到。
南军的优势只能维持这一嗅。
东海王转身要走,崔宏一把抓租甥的胳膊,“去哪”
“去哪都行,总之我不当阶下囚。”
“倦侯会宽赦你。”
“他在撒谎”东海王又急又怒,“他在收买人心,等他当上皇帝”
“大楚还有外患,真正的皇帝懂得妥协的重要。”
“我不”东海王突然明白过来,“旋是皇后,崔腾为倦侯当走狗,你早有准备,根本不是真心支持我夺取帝位”
崔宏不愿多做解释,松开外甥的胳膊,示意卫兵上前,将东海王拦住。
韩孺子站在套前,看到了南军将士放下兵器,看到了各道门里涌进来的各色人等:由西北门进来的北军旗帜,带头者居然真是柴悦;走正西门的则是宫人与大批读书人,蔡兴海与部曲士兵护着他们;还有从正东门进来的大臣,他们没等传召,自己来了,争夺帝位的整个过程中,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动现身。
无人下令,身边的士兵却都自动退却,让到数步之外,韩孺子转身,顺着套一级级往上走,突然看到东北门里走出来的崔旋,她竟然与杨奉在一起,被一群侍卫打扮的人簇拥着。
韩孺子觉得旋看到了自己,于是露出一丝微笑。
他没有走到最上方的丹墀上,现在还不是时候,登上十几级套之后他止步转身,没人跟上来,离他最近的人也在十步之外了。
“万岁”庭院里突然响起呼声,将一切杂音淹没,将一切忠诚与背叛、信念与怀疑、熟悉与陌生也都淹没。
韩孺子望去,现自己熟悉的面孔如此之少,值得信任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他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让他宽赦所有人了。
从现在起,他终于要面对整个天下,而不只是一个个、一批批的敌人。
本卷结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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